步长悠摇了摇头。
大夫叹息起来:“你做娘的也太糊涂了,做娘的糊涂也就罢了,做爹的也糊涂,再怎么着也不能让怀着身子的人往冷水里跳,掉一个都是小事,倘若落下了病根子,怕是没机会怀第二个了……”
步长悠呆呆的坐在床上,不由自主的去摸自己的肚子,那一路上的痛原来是因为他的缘故。
眼泪啪嗒从眼眶里落在另一只手背上,她看着那滴眼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她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现在没了,按说也不应该难过,可为什么会觉得难过。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她在这种难过里想起了一个人。她其实还没有参透做母亲的秘密,她不懂如何做一个母亲,也从未真心实意的想要一个孩子,只是因为他想要,他好像特别想要,她才会想生一个。她不懂做母亲,或许他懂如何做父亲,两个人有一个懂,那养起来就应该不会太费劲。她想给他一个惊喜,看他会如何开心。她有时会觉得他好像从没有真正开心过,不知道是不会还是没遇到过。她想既然他如此想要孩子,那孩子的到来应该会让他开心吧,没想到这机会就这么掉了。
老大夫见她默不作声,觉得自己的话太重,就解释了一番,说也没不孕那么严重,只是身子的事一定得重视起来,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好好养养身子,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步长悠没接这话,而是抬头向裴炎望去:“大夫,他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大夫走到裴炎床边,察看一番,发现他烧了起来,就唤了学徒打盆温水过来,又对步长悠道:“伤到了内脏,有些严重,而且还烧起来了,老朽说不好。不过他身板结实,熬几天,退了烧,应该能撑过来。”
步长悠倒真的不怎么担心,她也受过类似的伤,最开始也是发烧,她都熬过来了,他这个常年练武的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说话间,小豆子端了木盆过来,木盆上搭着一块布巾,大夫拿起布巾,沾了温水,又拧干叠好,放在他额头上。
步长悠想起什么,问:“大夫,我们是头一次到这来,不知这是何地,这距离琮安远吗?”
“琮安?”大夫笑,“这儿是风桥村,离琮安得有五十多里地,怎么两位是城里的人?”
步长悠点头:“我们在城里做生意,得罪了几个人,被人追杀,掉进了河里,多亏遇到了大夫和几位好人,这才得以活了下来,这样大的恩德真不知道怎么相报才好。”
大夫摆摆手:“举手之劳,没姑娘说得那么严重,再说要谢你们也应该谢大牛和褚大娘,是他们将你们送来的。至于老朽,看病治人乃是份内之事,不用谢。”
晚些时候,救步长悠的那对年轻小夫妻过来了,步长悠身无分文,没什么可谢人家的,就将脖子的玉佛坠子解下来送给他们。小夫妻没什么见识,不知道这是好东西,步长悠怕这对小夫妻被人诓骗,就告诉他们,这东西拿到琮安城的当铺,低于八百两不要当,倘若他们有本事,要两千两也无妨。
小夫妻俩听到八百两已魂飞魄散,听到两千两就觉得这东西实在烫手,赶紧还给了她,说太贵重使不得。步长悠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东西不足挂齿,请他们务必手下。俩小夫妻简直是惶恐万分的将玉佛揣了起来。
临走时,步长悠一再嘱咐这对夫妻,倘若村里有外人打听他俩,无论是谁,都不要说他俩在这,因为那些人很可能是他们的仇人。
小夫妻收了玉佛,自然把事放心上,信心满满的打了包票,请她放心,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不会说。
晚些时候,褚大娘一家子也来了,步长悠拔了裴炎头上的玉簪作为谢礼送给他们,同样嘱咐他们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和裴炎在这里。
最后步长悠拔了裴炎大拇指上的扳指给了医馆大夫,这枚扳指权当药费,请他不要束手束脚,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倘若不够,等床上那位公子醒了,必定还有厚报。大夫推脱了一阵,也就收下了。
晚上步长悠吃了药后,就喂裴炎喝药。喝药不用勺子,而是用竹管一口一口往里吹的,就这样喂,药汁还会从他嘴角流出来。一碗药喂完,他最多只喝了半碗,所以得接着喂第二碗。
晚上他还在烧,步长悠就只能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可她自己也极其虚弱,头疼虽已好些,腹部的阵痛却越来越厉害,疼起来几乎能把她疼哭。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疼得会哭出声来。这时候就会频繁的想起相城,想起他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骂他。都是这个贱人,临走时候还不安分,非塞进来一个孩子。要没这孩子,她掉水里顶多是受些寒,现在呢,孩子没了,还要落下一个腹痛的毛病。谁都没他会折腾人。
后半夜阵痛过去,她趴在裴炎的床边睡了过去。
朦胧中听到谁叫她,她就醒了。直起身子张望,灯火如豆,屋内一片寂静,裴炎就躺在她手边,依然昏迷不醒。她觉得可能是做梦,起身拿掉裴炎额头上的布巾,依然烧得厉害。木盆里的水已经凉了,她掂起炉子上的茶壶,添了热水进去,然后拧了布巾,重新给他搭上。
之后也睡不着了,就支着脑袋看他。
第105章 追杀
看了一会儿, 就觉得他这么着比寻常有看头。
寻常时候太冷硬,好像无坚不摧, 油盐不进, 会让人觉得烦躁。受了点伤,人软和下来,看着顺眼了许多。
鸡鸣时分, 姚大夫起夜, 顺道过来看,见步长悠在架子前翻医书,问她是不是一宿未睡, 步长悠说眯了一阵。姚大夫过去看了看裴炎,见烧没有丝毫退的迹象, 就说自己今天要去运城走一趟,给他寻个好大夫回来再瞧瞧。
步长悠问运城在哪, 大夫说离这不远, 十几里地,按说直接送到城里去看会好些,不过他伤到了内脏, 不宜挪动,所以还是把大夫请回来比较稳妥。
吃过早膳后,大夫进城去,春兰端着砂锅过来,说她炖了老母鸡汤,专门补身子的, 叫步长悠趁热喝。还说他们若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她,她做了给送过来。步长悠很感激,说让她破费了。她说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应该的,不要这么客气。
步长悠喝了鸡汤后,春兰端着砂锅回去。没走了多久,忽又折回来,说看见河边有两个拿刀拿剑的人正在河边跟洗衣裳的崔寡妇打听什么,她觉得可疑,赶紧回来告诉她。
步长悠不知这俩是追杀他们的人还是自己人,不过不管是哪方的人,她都不想被找到。为防他们问到医馆来,步长悠赶紧叫小豆子来,问有没有什么藏身的地方。小豆子和春兰就帮步长悠把竹床抬到了后头柴房去。
之后步长悠又去前头帮春兰和小豆子把竹床摆匀,可才刚一摆好,正要出去,就听到外头有一个声音传过来:“有人吗?”
声音很粗,还略微带着一点嘶哑,听着有些像那天在草庵里说让她一百步的人。
步长悠给小豆子使了眼色,他心领神会,掀开竹帘,出去招呼他们。
步长悠□□兰躺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让她睡觉,自己则装成照顾她的家人,把脸埋在双臂中假寐。
那俩人一个在外头的药堂问小豆子,一个掀开竹帘,进内堂来看。
内堂只有春兰和步长悠俩人。他慢步过去看,躺在床上假寐的春兰紧张起来,浑身都在抖,她觉得这样肯定会被看出来,就装作被脚步声惊醒了似的,睁开了眼睛,看到那人的脸后,惊恐万分的坐起来,警惕道:“你是谁,为啥这样看着俺?”
那人见不是步长悠,就道:“我妹妹和妹夫前几日被人追杀,掉进了河中,被河水冲走了,我们是来找他们的,就这两日的事,你有没有见过一对二十岁左右的男女,或者有没有听谁说起过这样的一对男女?”
“二十岁左右?”春兰喃喃道,“二十岁左右?昨天大牛哥到麻叶村找妹子来这照顾我,他在去的路上倒是遇到了一对问路的男女,男的好像受了伤,问他村里有没有医馆,大牛哥看那男的伤得很重,就说他这伤估计村里治不了,叫他们到运城去。那女的问远不远,大牛哥说不远,还用毛驴车捎了他们一段。”说着把颈里的玉佛揪出来,道,“你看,这就是那姑娘送给大牛哥的谢礼,她说值两千两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