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才学过人,西门小桥听得入迷,笑道:“我能熟背凉州词,却不知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柳哥学富五车,懂的实在渊博。”
柳生摇头一笑,自顾又道:“若说写黄河大气磅礴少不了诗仙李白的‘黄河之水天上来’最让人心底震撼了。”便把李白的《将进酒》当着黄河高声朗诵一遍:“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诗句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让人唏嘘不已,到最后说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脸上出现悲怆苍凉神色,显然把情感带入诗中。
西门小桥道:“古往今来以酒入诗必以李白这首《将进酒》为第一了,读来荡气回肠、酣畅淋漓,把对人生感悟都化入酒中,谪仙人也。”
柳生叹道:“人生苦短,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到头‘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什么功名利禄,富贵荣华都不过过眼云烟。”
西门小桥忙道:“既然生于当世,必得做一番事业,才算不负此生,若看得太过透彻,消极处世,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我知柳哥胸怀大志,绝不是碌碌无为之辈,只不过暂时英雄无用武之地,偶尔感慨一下发发牢骚也是正常。”
柳生点点头道:“你说的极是,知我者谓我心忧,能得桥妹这般红颜知己方不枉此生,柳生日后若有负桥妹,必死于水中。”
西门小桥知道他为自己动了真情,心中荡漾,忙道:“你不许说死字,我也定不会负你的。”
远处水雾缭绕,“十里黄河九里弯,弯弯都是黄河滩”,隐约一处滩头有位渔翁垂钓,一副怡然自得模样,似乎听到他二人交谈,回头瞧了一眼,又专心致志看鱼儿上钩,口中却高歌道:“黄芦岸白萍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
第四十三章 云海天涯
柳生听后低声对西门小桥道:“这个渔夫不比寻常,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深不可测,敌我难料,过了黄河就是徐州,咱们走吧。”
西门小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位渔夫会让柳生紧张起来,不管是东厂还是天魔教的人也犯不着装扮成渔夫吧。看了看那渔夫,那渔夫也正好又抬头看着她俩,也无什么异常,还是跟着柳生快马直奔渡口。
在徐州游玩多日,兴尽又往南去,用不多久就要到南京,南京为大明朝留都,保留有六部,虽不如明初兴盛,还是非常繁华,二人不愿多生事端,柳生建议绕南京而过,尽量不去集镇人多地方,途径水村山郭,也别有景色。
二人行至正午,觉得口渴难耐,寻不见茶馆酒肆,忽远远看到几户人间,柳生道:“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咱们去讨碗水喝吧。”
过去后才发现房屋均是破败不堪,早无人烟,顿觉奇怪,寻找半天,一扇大门上歪歪扭扭写了两行字:“野村人不居,客来自寻趣”,幸好还有一对老夫妇住在这里,赶忙说明来意,在老妪给他们烧茶的空间,西门小桥问起这里为什么如此人烟稀少,老汉才说此地原本靠山临水,是个居住的好地方,可惜多年前宁王作乱,遭受祸害,后又有倭寇侵犯,败落下来。
西门小桥惊道:“倭寇一般只敢在浙闽粤等地活动,还有敢到南直隶来?”柳生见到处都是刀砍的痕迹,连连摇头。
老汉苦笑道:“谁知道他们如此胆大,听说往往聚集几十个倭寇就敢四处乱窜,这些倭寇不但强悍,凶恶得很,每到一个地方不把这里祸害够是不会离开的,村里幸存的人谈倭色变,能走的都走了,只有我们老夫妇风烛残年,哪也去不了,只能留下来听天由命。”
西门小桥想起鬼镇,心想:“天魔教都敢去山东,何况是这里。”便道:“那你们有没有报告官府?让他们派兵抗倭。”
老汉“呵呵”笑了几声道:“官老爷为了官帽,粉饰太平,不但不调兵,反而说我们谎报军情,他们料到就算真有倭寇来到这里,也是小股流窜,走了就没事,要不然一层一层报上去,说这里出现倭患,他们也是要负有责任的,最后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只要他们没事,就算歌舞升平了。”
大明外强中干,表面太平盛世,实际满目疮痍,西门小桥长叹一声道:“天下兴亡苦的都是百姓,废池乔木犹厌言兵,什么时候才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真正做到国泰民安呢?”
老妪端来茶水,和老汉去采摘蔬菜,久不见生人,要留二人吃饭,正合西门小桥心意,连连称谢,二人喝着茶水等待,柳生面色突然显得苍白,西门小桥忙惊道:“柳哥,你怎么了?”
柳生叹口气道:“我原本以为受伤不重,养几天就会没事,可现在觉得情况很是不好,恐怕要有麻烦。”
西门小桥本来就担心柳生伤势,虽常常咳嗽不止,这几日看他神采奕奕,料想应该无事,没想到柳生为陪自己,一直是强打精神,急道:“这些天就不该长途劳顿,怪我心急要去杭州,这就去找大夫为你治伤。”起身询问老夫妇附近哪有郎中。
柳生拦住道:“我知道我的伤势不是寻常医生可以看得了的,乡下郎中又如何医治得好。”顿了一下道:“听程女侠说月公子遇到名医,如果能医治好他,势必就能医治好我的内伤,可惜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只能听天由命吧。”
西门小桥急的眼泪掉下来道:“我真不知道他们在哪,当时就应该问清楚的好,这该如何是好?”
柳生看她急的样子,真心为自己着急,强忍疼痛,苦笑道:“你不要着急,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师父隐居后练就一套疗伤心法,应该可以帮我治疗好的。”
西门小桥忙道:“你师父唐大侠在哪,离此有多远?我陪着你现在就去。”
柳生摇摇头道:“我师父隐居的地方离此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不经过他老人家同意,我是不敢泄露出去,更别说带人回去,不是柳生把桥妹当外人,确实是不敢违背师命,不可多心,千万谅解与我。”
西门小桥名花解语,怎么会不理解这些呢,更何况担忧柳生伤势,哪顾得上计较这个,连连点头道:“我不会让柳哥为难违背师命,我把你送到你师父附近处,就在那等你,如何?”
柳生摇摇头,轻咳一声道:“桥妹不要担忧,柳生自信还回得去,只是要让你孤身一人前去杭州了,我、我心里实在难受,不忍和你分开。”
西门小桥又怎么愿意和柳生分开呢?毕竟家风熏陶,通情达理,强忍酸楚:“柳哥回去复命师父,治疗内伤是最重要的,只要柳哥安然无事,小桥心中最是欢喜,短暂分别,来日必会再聚,你放心回去,无论在天涯海角我心中只有柳哥一人。”
柳生听得双目泛红,紧紧抓着西门小桥的手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聪慧贤淑,善解人意又通晓大义,柳生牢记于心,等我养好伤,便立刻前来找你,过长江不远就到了戚继光将军势力范围,也离杭州不远了,我送你到长江边再分手吧。”稍后,二人辞别老夫妇,西门小桥偷偷留下一些碎银子。
因为很快就要分开,心里不舍,一路上少言寡语,又过一夜便来到烟波浩渺的长江边上,二人不愿被人看见,远离渡口作别,果然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两人依依不舍,两匹马也难舍难分,还是西门小桥劝柳生上马,猛的抽打马臀,马儿才拖着柳生向西折回,西门小桥望着柳生远去背影,泪流满面,暗想此次分开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会相见,云海茫茫,心也随着柳生去了。
西门小桥失魂落魄牵着马沿江行走,忽听有人江边高声道:“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我有几人?”顺着声音寻去,长江边上稳坐一老翁,须发皆白,右手持钓竿,左手拿着一个酒葫芦正仰头痛饮,西门小桥觉得眼熟,似曾相识,想起黄河滩头垂钓人,暗道:“难道天底下钓鱼的人都一番模样?”有点好笑,又觉得这钓翁好快活,又暗思:天底下觉得不快活的人恐怕都是欲望太多,若能都像这渔翁一般,能钓到鱼吃,有口酒喝,就知足而乐了。低头笑了笑,又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