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手脚开始乱动。
替她撩撩头发,理理衣服。傅柏秋暗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抿了口果汁,“想约?”
这话像是给予暗示,女人一下子搂住她,附在她耳边低语:“你说呢?”
“我的手摸过很多尸体,确定吗?”
“什么意思?”
傅柏秋勾唇一笑:“字面意思。”
“???”
“我是做遗体美容的,每天帮死人穿衣化妆。”
女人瞬间变了脸色,端着酒杯狼狈而逃。
没劲。
傅柏秋喝完果汁,看了会儿漂亮女人跳舞,不多时便觉意兴阑珊,起身离开。
.
2019,又是一年春节。
上半年槿之会在欧洲巡演,傅柏秋提前两个月订好了柏林站的票,刚好是中国农历新年第一天。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们在寺庙里抽签,槿之说会苦尽甘来。而今年此时,她坐在柏林爱乐音乐厅的观众席上,听槿之的音乐会。
时隔九年,再次听现场,熟悉音乐厅,熟悉的乐团,熟悉的人。
演奏曲目是《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
乐团正前方,舞台最中心,时槿之坐在钢琴前,每根手指都宛如锤炼过成千上万次的宝剑,灵动松弛又富有力量,精准而清晰地触键使得乐曲干净又饱满,她沉醉其中,投入得忘我,以至于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像那事儿达到最高.潮......
傅柏秋暗暗想着,不禁偷笑。
整首曲子充斥着些微阴郁和悲愤,难度和技巧几乎达到人类极限,尤其一秒内弹奏十几个音,且要保持绝对的清晰与独立,也就是颗粒感,使得它成为一首辉煌而疯狂的炫技神曲。
槿乖乖就喜欢这种,口味还是没变。
如果说她弹奏肖邦时是温柔多情的小女人,那么弹奏俄派钢琴家的曲子时就是疯狂暴躁的老大妈。
曲至华彩部分,傅柏秋目不转睛盯着那人的手,可速度之快让她完全跟不上,仅仅眼前一糊的功夫,第一乐章就收尾了。
【毛毛吖~在你身|体里弹个什么好呢~】
【别...嗯...别弹炫技的......】
【那就抒情叭~】
【啊......】
在如此严肃庄重的交响音乐会上,傅柏秋满脑子涂起了黄色废料,止都止不住。
《普二》结束,全场掌声雷动,时槿之起身面向观众席微笑鞠躬,而后转头与指挥拥抱,再与小提琴首席握了下手。
返场曲是《钟》。
Paganini,Liszt,La Campanel.
傅柏秋想起前年冬天,槿之刚住进自己的房子,有天弹《钟》的时候一激动,差点从琴凳上摔下来,而自己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然后被袭|胸。
第二首返场曲是改编版的《土耳其进行曲》,时槿之往返台前幕后的间隙,有听众上台献花。
她热情与对方拥抱,整个人好像会发光。
但是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傅柏秋在下面痴痴地看着,此刻她离槿之那么近,却觉得两人之间隔了很远很远。
……
音乐会结束后,她没多停留,马不停蹄回到酒店,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玩具。
翌日飞回国。
账户里就快攒满两千美元了,傅柏秋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不知从何而来一股沸腾的热血,让她焦虑不已。
四月十六日,槿之的三十一岁生日。
傅柏秋坐在家中钢琴前,掀起琴盖,手指放在琴键上,笨拙地按下一个音。
【对不起,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给你弹《两只老虎》】
傅柏秋回忆着简谱,费劲地找到对应琴键,磕磕绊绊弹了一首《两只老虎》。
干瘪的音符,磕巴的旋律。
眼泪突然就掉下来。
她打开手机银.行查看账户,离两千万美元还有三十六天,可是她等不及了,一刻也等不及。
打开通讯录,拨通那个人的号码......
此刻远在大洋彼岸的时槿之刚起床,一年来第一次接到傅柏秋的电话。
“毛毛?”
“时教授,我想学钢琴。”
“……”
“回来吧。”
第56章
“回来吧。”
电话里的声音隐约有些哽咽,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时槿之坐在宽大洁白的双人床.上, 一手紧紧握住手机, 一手死死揪着床单,乌黑透亮的瞳仁泛起水光, 紧抿的薄唇微微颤动, 半晌没说话。
一年了, 原以为自己浪够了, 忙坏了, 终于能够放下,却不想在听见这人声音的瞬间崩得一塌糊涂。
她手松开床单,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槿之?”那人轻声唤她名字。
“......嗯。”时槿之张开嘴深呼吸着,眨眨眼,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
“怎么突然想学钢琴了?”
那边笑了一下:“这几天把你所有的演奏视频都看了一遍,觉得你好厉害,你怎么那么棒, 我身边有这样的资源可不能浪费。”
时槿之也笑出了声, 眼角的泪毫无防备地被挤出来, 她快速抹去,好像电话那头能看见似的, “那你要有心理准备了, 我学费很贵的,对学生也特别严格。”
开玩笑的语气,氛围一下子轻松了。
“对我也要收费吗?”
时槿之差点脱口而出“你是我什么人”,险些咬了舌头, “当然——”
她拉长尾音,卖了个关子。
“不收费啦。”
“哈哈哈哈......”
两人隔着电话哈哈大笑。
毛毛是她什么人?同学,朋友,或者......
她不敢往下想了。
“嗯,再等等吧。”时槿之收敛了笑容,嘴角却始终弯着,“这段时间我在欧洲巡演,还有八个国家没去,至少六月中旬才能回国。”
电话里沉默着,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她却仿佛能听到那人失望的叹息。
心底某个角落不轻不重地疼了一下。
她不知道,傅柏秋抱着手机都快把嘴唇咬破了,眼泪吧嗒吧嗒滴在裤子上,洇湿了一大片,涌到嘴边的那句“我想你”硬是没说出来。
冥冥中似心有灵犀,时槿之好像也在等着她说什么,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时间缓缓流逝,看似漫长,实则一分钟都不到。
“好,我等你。”嗓音微哑。
期待扑空的滋味就像从高楼跌落,整颗心都坠了下去,时槿之有些失落,指尖摩挲着被褥上的折痕,正要应声,那人再次开口。
“最晚六月二十号,你要是没回来,我先把你的钢琴砸了,再花光你的钱。”
——去包.养N个鲜嫩漂亮的小妹妹。
傅柏秋略带赌气的口吻,难得孩子心性,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最后一句话没出口。
她真的会去包.养小妹妹的!
骗人是狗。
时槿之愣了一下,指尖停顿,灰暗的眸子顷刻亮起来,有股甜滋滋的暖流淌进心房,她眼珠一转,应道:“放心吧。”
“生日快乐。”傅柏秋温柔道,“我给你买了礼物。记得吃蛋糕,草莓味的。”
“......好。”
“那你忙,我挂了。”
“嗯。”
放下手机,时槿之撩了撩乱糟糟的头发,身子往后仰靠着床背,闭上眼睛。
静默几秒,她无声地笑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
这一年她过得忙碌又辛苦,除开度假那两个月,其他时间不是在演出就是在去演出的路上,偶尔还要应付媒体的采访,以及找上门的广告代言。除吃饭睡觉之外的闲暇时间练琴或者看书,总之就是不允许自己停下来。
公司给了她充分的自由,演出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甚至曾因她过于紧密的日程安排而劝她注意休息。
新经纪人Henning是个纯种德国大叔,与传统印象中死板严谨的德国男人不同,他非常幽默有趣,对待她像朋友一样,和谐平等地交流,且十分尊重她的个人意愿。
当然,这也许是因为她的名气和商业价值。
大多数时候,经纪人是不用管她的,只需与她对接好演出信息,偶尔陪着去一两场,引她结识更多的业内同行和精英人士。这一切都建立在她有足够的实力基础之上。
眨眼间三十一岁。
不说这一年是否有所成长,至少很多事情她想通了,生命漫长,何必自添烦恼。
她没告诉傅柏秋,这一年回去过很多次,或因为工作,或因为身体,她每个月要回一次榕城音乐学院,给学生上课,也就顺便去医院打针,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