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的青年,终于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很诧异雷狮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他被拷上电椅之后,已经被来来回回搜了三遍身,他不信这个男人会不清楚,他是雪狼佣兵团的一员。不过幸运的是,虽然他失手被俘,但其他人应该已经带着东西顺利离开,也不算是白忙活一场。
他重新低下头,决定不予理会,看着这个男人,他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你叫什么名字?”雷狮难得有耐心地继续问。
旁边的军医收拾器材的手微微一顿,在这大半年里,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位少将这么有耐心,而不是直接采取某些手段,迫使对方开口。
果然是个怪人,青年低着头想,他还以为他会问他一些别的事情,比如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比如东西到底在哪里,比如他是受了谁的指使。
然后他会一五一十地回答他这些问题,因为根本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他是雪狼佣兵团的一员,听说这里有个值钱的东西,准备来盗取,结果中途正好碰上两军交战,就干脆躲起来准备浑水摸鱼,没想到还真的摸到了一条大鱼,能让一个帝国少将这么紧张的东西,一定价值不菲。
他认出来这是雷王星系的军队,不过由于一直在域内星河的深处活动,他对这个国家,包括这个男人,都不太熟悉。
“回答我的问题。”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修长的手指掐着他的下颚往上抬了抬,正好对上男人隐隐还泛着血色的双眼,“我不想在你身上用那些手段。”
——尽管你只是有可能是他。
在明亮的灯光下,青年的脸看起来更加肖似安迷修,可细枝末节处又隐约有些不同。比起安迷修,他更高一些,已经达到了1.79,脸部轮廓也更加深邃,双目坚毅明亮。可挺直的鼻梁,浓密的睫毛,天生上翘的唇角,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又几乎一模一样。
雷狮微微皱眉,内心更加狐疑不定。
近距离看,这位性格不太好的少将简直俊美得过分。青年暗暗想,他觉得比起打仗,这位少将更适合去当电影明星,不然真是浪费了他这张脸,想来就算是演技不佳,也照样有大票人愿意为他买单。
“你问了我两个问题,我怎么知道要回答哪一个?”青年慢慢地说,声音像手风琴一般清朗。
“你的名字。”这声音即陌生又熟悉,雷狮心里微微一颤,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青年抿了抿唇,有点奇怪为什么他这么执着于自己的名字,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有阴谋。
“埃米。”最终还是说出了同伴的名字。
有很长一段时间,雷狮就只是强迫青年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眼睛。他上半身裹着绷带,只披着一件军装外套,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所有的光源都遮挡在外,结实的胸膛和块垒分明的小腹都一览无遗。
有好几次青年都忍不住想开口提醒,他们现在这个姿势实在是太暧昧了,可惜他们两个都是Alpha,实在是有点浪费。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只是个俘虏,根本没资格挑三拣四,他又觉得还是保持沉默比较识时务。
良久,雷狮终于松开手。青年稍稍松了一口气,一颗心还没放下去,雷狮的一句话就让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你在说谎。”雷狮微微眯眼,犀利地捕捉到了青年脸上那一抹一闪而逝的不自然。
“……我没有必要为了这个骗你。”青年努力镇定地说,“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你瞧,我很配合你,我才19岁,还不想英年早逝。”
说着眉头就皱起来,小声嘟囔,“我还没长过一米八呢,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
雷狮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底泛起的刺痛。他看着青年,忍不住就生出一种希冀,缓缓地道:“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咬一下嘴唇?”
青年愕然不已,不可置信地盯着雷狮的脸。这一点,佣兵团里曾经有人提醒过他,可他总是改不了。这个男人和他素未相识,为什么会知道他这个坏习惯?!
“把头低下去。”雷狮声音冷淡而沙哑,“别这么看着我。”
他试想过无数次和安迷修重新相遇的情景,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他被植入芯片,成为仇人。却从来没想过,会像是现在这样,完完全全的,像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即便现在他还不敢确定这个人就是安迷修。
青年如言低下头,男人脸上的表情,竟让他觉得,他似乎深深地伤害了他,而他心里竟然会为此难过。
这实在令人费解,也许只是因为他的心软。
虽然是一名刀口舔血的雇佣兵,但他经常被团里的医生凯莉嘲笑,说他有一颗给他们这个职业抹黑的心,软得跟个面包师或者园艺师似的。那时候他还反驳过,说自己本来就失忆了,说不定以前真是个园艺师,毕竟他种菜的功夫一流,全团都有目共睹!埃米在旁边就非常无语,说哪个园艺师能有你这个身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要叹气。当初一起来的,走的时候却落下他一个,也不知道会不会来救自己,不过最好是不要。他偷偷看了一眼雷狮,又飞快低下头。这个Alpha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一会让他抬头,一会让他低头,脾气阴晴不定说变就变,他是个大活人,又不是陀螺,说转就转!
他低着头,久久没有动静,雷狮盯着他看,觉得他突然间听话得又可气又好笑。
然后雷狮心里,忽然就动了一下。
——他信息素的味道,有点不对。醇厚如林海,中间又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醉人酒香,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在他身上混洽如一体。
闻起来像是个Alpha,然而……又带了一丝隐约的属于Omega的甜香……
“我说……”青年表情为难地开口,看着雷狮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审美异常的流氓,“大家都是Alpha,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雷狮一怔,这才发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青年被禁锢在椅子上,而他搭着他的肩膀微微俯身,鼻尖凑在他的后颈处,青年说话时吐出的灼热呼吸,都喷在他肩膀的伤口上,一阵酥麻的痛感。
雷狮侧头看他,青年的表情有些尴尬,头直愣愣的,不知该往前还是该往后。往前就是雷狮的肩膀,往后又是雷狮的鼻尖,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Alpha……”雷狮轻轻摸上他的后颈,危险地来回轻抚,“你确定?”
“这又什么确定不了的?我又不傻。”青年不忿地皱皱眉。
雷狮直起身,淡淡地看他半晌,忽然按上他脖子上绷带的接口,意味深长问:“脖子受伤了?”
青年立刻噤声。
受伤自然是没有,但是团长交代过,轻易不要解开脖子上的绷带。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郑重其事,但是作为团中最有服从命令这个意识的优秀团员,他一向将这个命令贯彻得非常彻底。但现在他既不能拒绝,又不能反抗,只好沉默,寄希望于这男人能表里如一,内心也美好点。
可惜上天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青年心里咯噔一下,察觉到雷狮轻轻地解开了他脖子上的绷带,一圈一圈地往下解。
“咱们有话好好说……”他咽了口唾沫,垂死挣扎地建议,“能不能别动手动脚。”
雷狮看他一眼,斩钉截铁道:“不能。”
然后手微微一抬,将他脖子上的绷带彻底拿了下来。白色的柔软布条轻轻扫了后颈,那一处隐秘的诱人的腺体就这样暴露在雷狮面前。
有很长一段时间,雷狮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僵立在原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大脑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又好像空落落的,时间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像是一眨眼,他就又回到他身边。
青年很奇怪地看着他,内心没缘由的有点发堵,仿佛是为了掩饰这一点,他嘴里喋喋不休地道:“其实我脖子上也没什么秘密,只是团长不让我摘而已……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雷狮一言不发,只是忽然扯开他的衣领,去看他的锁骨。天盾碎了,他这里应该有个伤口才对。
可是没有。该有伤口的地方,只有一个纹身。
那是一个威风凛凛的黄金狮头,每一个鬃毛都栩栩如生,不大不小,恰好和他这一处的疤痕融为一体,好像一个与生俱来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