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姜沐坤冷声斥道:“知道你是出身山野,但若再对皇上如此大不敬,本王决不饶你。”
聂云川饶有趣味地看着姜沐坤道:“王爷对皇上如此忠贞,天下人可知道么?还有,王爷竟然对我方才那句‘帮亲不帮理’没有提出异议呢。”
姜沐坤顿了顿,没有说话。
聂云川目光闪闪地盯着姜沐坤道:“王爷也许并不是不知道二皇子私下有何动静,只不过因为二皇子既是您的皇侄,又是您的外甥,亲上加亲。所以王爷明里处处提防二皇子,暗里却是对他的许多作为睁一眼闭一眼,偷偷放纵。”
姜沐坤面色冰冷,神情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这事姜麟都不知道,你又如何知道的?”
聂云川走到书案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笑:“有个故事,我刚刚听来的,想讲给王爷,不知道王爷可有兴趣听?”
姜沐坤垂下眼眸,往后坐进椅子里:“若没趣,你的条件我会马上拒绝。”
聂云川笑的莫测:“放心,王爷定会觉得有趣。”
十三年前,皇宫中,一个浑身贵气的男子从长寿宫中走出来。他面色黯淡,忧心忡忡。
长寿宫中的那个真龙天子,不知怎的,突然对一向宠爱有加的丽妃冷落起来。自己也每日里神情消沉,连朝政都大部分交予淳王姜沐坤打理。
男子跟姜成瑞虽说是君臣关系,但因家族缘由,自幼便在宫中伴读,关系比一般的臣子亲密许多,因此想进宫安慰下姜成瑞,却不想什么作用都没起。
“这不是武阳王么?”一个少年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武阳王聂暄转身,看见一个翩翩少年向自己走来。
那少年眉梢眼角,都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深埋在自己心里的,现在已经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人。
“见过二皇子。”聂暄恭敬地道。
姜澈回礼,他彼时不过十一岁,却已经是少年老成。言谈举止都透露着严苛的规范,聂暄知道这是那个人精心教导的结果。
“她呀……就是太要强了。”聂暄在心中感叹着。太子少年健壮,不过十五就军功卓著,现在又娶了权臣的女儿做太子妃,一切都已成定局。她再精心规划,二皇子依然不过是二皇子。
五岁的姜麟,都被封为颖王两年,姜澈却还只是个没有封号的皇子。
聂暄爱屋及乌,即使是在朝中,也常常跟文武大臣们夸赞姜澈。姜澈温文尔雅,举止得体,才学德行在朝中也是有口碑的。
只不过他运气不好,上面有个才华横溢,能骑马打仗的太子。下面有个聪颖过人,三岁便能吟诗作对,背诵论语的姜麟。兄弟之间的比较最为致命,瞬间姜澈便显得平庸了。
而且……虽然母亲周明兰也是妃位,却全仗着家世和生下了皇子的恩宠,连个号都没有。
丽妃却只用了六年,就位及皇妃,若不是突然发生了什么,聂暄听姜成瑞说过,秋后就要晋封丽妃为丽贵妃了。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武阳王?”姜澈的声音唤醒了聂暄的沉吟,他有些歉意自己的失神,忙道:“周妃娘娘近日可好?有一阵没去看他了。”说着脸一红:“臣府上最近事忙。”
姜澈彬彬有礼地似乎没察觉到聂暄话中的意思,而是安然的道:“府上的事情我有所耳闻,世子性情大变,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王爷别急,慢慢劝解,毕竟世上的名仕们也有喜穿女装示人的,潇洒不羁而已。”
“呵呵,多谢殿下安慰微臣。”聂暄尴尬地拱拱手道:“今日既然进宫,臣去看望一下周妃娘娘,殿下请。”
姜澈儒雅地笑笑,迈步先行离开,聂暄只觉得后背一阵汗湿。咬牙道:“云翔这个不肖子,好好地说什么要当女人,害我到处被人耻笑。”
暗自叹着武阳王府要毁在自己手中,对于聂云翔要做女人这事又羞愧不已。想着也许见了周明兰,也会被问起。即使不被嘲笑,聂暄也不想在她面前丢人。
思来想去,聂暄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周明兰寝宫——悦熙宫,拐了脚步,进到旁边的一处花园之中。
花园中到处怪石林立,还有一座假山矗立在绿荫间。聂暄悻悻然走到假山下面的一块光滑石头上,颓然坐下,心中的不安和懊恼却丝毫没有消失。
正兀自叹息,却突然听到一阵细碎微笑的谈话声。聂暄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那说话声断断续续,不绝于耳。忍不住竖起耳朵,四处寻找着,却发现说话声是从假山后面发出来的。
假山下有很多孔洞,有些都是一人高的。聂暄听那说话声,似乎是从假山背面的某个孔洞传来。
原本以为是哪宫的宫女在此偷懒聊闲天,但那女子的声音却越听越熟悉。
聂暄再细细听来,竟是周明兰的声音,好奇之心顿起。站起身来,趴在假山的石头上,竖耳听起来。
却听得周明兰道:“怎么?你不愿意帮本宫?”
一个男子的声音立刻道:“帮娘娘,微臣自然愿意,只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为人鲁莽狂躁,你觉得他将来能是个好皇帝么?”周明兰声音娇糯,楚楚可怜的嗔道:“澈儿一向知书达理,儒雅豁达,朝中老臣都认为他才能胜任一代明君。可惜就因为本宫地位不高,皇上又偏心,便落得个上不如大,下不如小。每每想到这些,本宫便寝食难安……”
听着周明兰娇滴滴的低声抽泣,聂暄也不由地心中一紧。同时心中翻起一阵醋海嫉妒,这个能跟周明兰私会假山的人到底谁?
想着,胸口中的酸气越来越重,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两步,想看个清楚。
却不料石头上苔藓湿滑,一下子往前来了个趔趄。还好聂暄手疾眼快撑住了石头,没至于磕掉门牙。但毕竟突然受惊,禁不住发出了“哎呀”一声惊叫。
“谁?”周明兰“忽”地从假山背后转出来,面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娇媚的面孔上却满是阴寒,完全没了方才听见的娇软。
聂暄尴尬的脸红脖子粗,手足无措,忙道:“娘娘息怒,是微臣。方才从此路过,不想被苔藓滑了一下。不知道娘娘凤驾在此,惊了娘娘,还望恕罪。”
周明兰柳眉树立,冷声道:“你在此偷听?”
“啊,没有没有。”聂暄慌忙摆手道:“微臣方才从皇上那里出来,心情有些郁闷,便四处转转,也是刚走到这里就被苔藓滑了一下。”
周明兰的面色缓和了些,媚眼如丝地看着聂暄:“怎么?你又去劝说皇上跟丽妃和好么?”
“微臣只是不愿看着皇上日渐消沉。”聂暄道:“臣自幼跟在皇上身边,虽说斗胆,却将皇上视同挚友,见他如此,实在心疼。”
周明兰妩媚的双眸中显出一丝埋怨:“本宫也是自幼便跟王爷熟识,怎不见王爷心疼本宫。”
聂暄心中咯噔一声,有股暖流流过似的,忙殷勤地道:“娘娘说哪里的话,微臣对娘娘也是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真的么?”周明兰玉手抚上聂暄肩膀:“今日晚了,明日你来悦熙宫,本宫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说罢扭着蜂腰,款款离开,一股浓郁的香气随风拂来,令聂暄心醉不已,方才的郁闷都一扫而空了。
好一会儿,聂暄才想起来到假山后面看看,却早就连个人影都没了。
聂云川讲到这里,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第二日,王爷按时赴约,在周妃娘娘那里用了些茶点。不想回了府上,便开始上吐下泻。请了太医,服用了药物却见效甚微。”
姜沐坤皱皱眉头:“那次武阳王犯病,惊动了宫中太医,本王有些印象。”说着声音渐冷道:“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是周妃娘娘下毒,还妄想用这件事来构陷周妃?”
“不是构陷,是推测。”聂云川道:“武阳王这次侥幸逃过一劫,却没想到三月后又犯病,而且重到差点死了。”
姜沐坤抬抬下巴:“据本王所知,那次武阳王并没见过周妃。”
“当然没见过,因为周妃已经死在赤玉丹下,而神医方禅也是因为被认定跟此事有关,而被捕入狱。”
聂云川叹口气道:“可怜我家老王爷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人家,却不料两次被下毒灭口。若不是大管家急中生智去狱中找方禅,世上便没了武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