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继国缘一愕然。难道……兄长发现了他的秘密?!
否则,哥哥怎么会避他如蛇蝎?
继国缘一难以遏制地攥紧了拳头,一想到兄长今后将独自生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成家立业,他就心如刀割:……多么扭曲啊,继国缘一,竟然暗恋自己的亲兄长。继国严胜没有挑明这个事实,分明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温柔。
“我……不接受。”继国缘一低着头,“哥哥,我保证,我们今后仍然做兄弟、只是兄弟,好吗。”
继国严胜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奇怪的保证?他们不是兄弟关系,还能是父子关系?
缘一,真没想到,我把你当弟弟,你却把我当父亲?
继国严胜正色,他收回了不着边际的思绪,及时回归正题,姑且顺着弟弟的话说:“其实我有时会想,如果我们不是兄弟,或许会更好。”
如果他们分别出生在两户不同的人家,他也不会和缘一比来比去,更不会有那种想要超过弟弟的可笑执念。如果他们不是兄弟,他或许可以平静安详地度过一生,哪怕永生都无法知道世上还有继国缘一这样太阳般耀眼的存在,他也在所不惜。
什么意思?继国缘一猛然抬头,难道……哥哥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就可以接受他?
“哥哥……你完全不用在意那些。”幸福来得太突然,继国缘一难得语无伦次,“反正我们不会有后代,有没有血缘关系都不重要。”
继国严胜神色复杂:缘一这是进入叛逆期了吧,无后可是大不孝,有这样诅咒自家兄弟的吗?
“我们为什么不能有后代?”他严肃地问。
闻言,继国缘一愣了,随即心跳疯狂加快,难以遏制自己的激动:难道、难道哥哥是愿意和他生孩子吗!
继国缘一满面通红,艰难措辞道:“哥哥,要孩子……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可以考虑试管……但是要做基因筛查的。”
继国严胜茫然。试管是什么东西,基因筛查又是什么东西。
……罢了,这个时代他不懂的事太多了。他好奇心没有那么重,也懒得一个一个去问。若是问了,他恐怕被人耻笑,他还不想损伤自己身为兄长的威严。
“无论如何,我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继国缘一双手握住他的手,眼睛直直看着他,那眼神好像要探到他心底。
可惜,继国严胜活了数百年的光阴,心思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鬼看透的。他也注视着自己这个年纪尚轻的弟弟,多么富有朝气,那双英俊的眼睛里,盛着朝阳的颜色,不像他,未老心先死。
太灼人了。仅仅是和这个弟弟对视,就让他自惭形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比星星和尘埃之间还要大。
不止一次地,自卑感涌上心头。他根本不配和继国缘一站在一起,可难得他这么自卑,却还能保持表面的光鲜体面。
“缘一,世上没有永远。”继国严胜说,“你的生活里也不需要我,没有我,你会过得很自在。我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如果缘一知道了他曾经丑陋的行径,就不会说出这样天真的话。害得他一瞬间竟然信以为真,以为缘一是真的愿意和他走过永远的岁月。
“不是的,哥哥,我一直需要你。”继国缘一恳切地解释道,“你……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无关紧要?”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继国严胜闭上眼,幸他一直将自己的嫉妒掩藏得极好,多亏了这份隐忍克制,他这一世姑且能有尊严地离开。可他突然间不想再忍耐了,反正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再多说一些也无妨:
“缘一远比我出色,你在任何方面都远胜于我,因此我在任何方面都无法帮助你。再在你身边停留,只会让我感到非常惭愧,抱歉,我就是这样无用的兄长。月色再明亮又如何,终其一生,不过是窃走了太阳的光辉。人间可以没有月亮,但不能没有太阳,缘一可以成为世人的太阳,至于我,只会是你前行道路上的负累。”
他终究没忍心将话说得太过火。
如果这一世的缘一,再次知道自己的兄长就是那样丑恶的人,会不会很伤心。
继国缘一闻言,愣住了。
他喃喃道:“能被哥哥夸赞,我很开心。但是,哥哥所说的‘各方面都优秀’,难道指的是那些俗世的评价标准吗?”
继国缘一摇头:“不,我不会在意那种东西的。成绩、奖项、外语、乐器、运动,怎样都好,那都是外人的评判罢了。我见过有的人,成绩家世样样都好,待人接物也亲切温柔,大家都被他外在的俗世评价欺骗了,但其实那人是个心肠自私歹毒的家伙。所以,我从来不会用俗世的评价判定一个人的价值。对于我来说,哥哥是无价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想珍惜哥哥,只是这样而已。”
继国严胜一狠心,扭过头不再去看他。
原来缘一不知道,他也是一个心肠自私歹毒的家伙,手上无数条人命余孽未消。像他这样的人,不值得被原谅。
“此事我心意已决,你无需多言。”继国严胜冷冰冰地掷下这句话,摔门而出。
继国缘一愣然望着兄长绝情的背影,忽然低下头,脸埋在手掌间。哥哥是真的厌恶他了,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该怎样做、才能挽回哥哥……
他是想要成为哥哥那样的人、更加接近哥哥,才一直努力到今天的啊。
渐渐地,窗户传来暴雨密密麻麻的击打声,外面倾盆如注,继国缘一拨了好几个电话,但哥哥都没接。
他去了哪里?听说最近晚上下雨天常有人失踪,哥哥该不会……?
天色黑了,继国缘一踩上鞋子,提着伞往外找去。
继国严胜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他不认识这座城市的街道,漫无目的地闲转,下雨了,他也并不打算避雨,只是兀自行走着,静静地观察着这片半透明的雨帘。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曾经的他,也像这样无家可归。睁着六只眼睛,活在漫长的黑夜中。
行人都以为他疯了,纷纷绕路避开这个雨中漫步的古怪少年。夜深了,行人也渐渐稀少,他好像真的回到了当年,独自游荡的岁月。
忽然,继国严胜在一条巷口停住了脚步。猛然侧头看去,那里传来了熟悉的气息。
——鬼。
无惨已死,所有的鬼应该都灭亡了。难道除了珠世、郁史郎和祢豆子以外,还有别的鬼脱离过无惨的控制?
“夫人,我亲爱的夫人,我爱你……别跑!”高亢的声音悠悠传来,伴随着猎物急促的奔跑声,听那落地的声音,应该是个体态轻盈的少女。肥前惠子拼命将伞、背包向身后摔去,可那鬼追来的速度没有丝毫停息。
救命——她只是出来买零食,怎么会这样!肥前惠子奔出巷口,她抽出背上还裹着深红布套的竹刀,拼命胡乱挥舞,忽然看见继国严胜,赶紧往他身后躲:“救命、救命!”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哥哥……哥哥你在哪?”
继国严胜眼神一凛,伸手:“把刀给我。”
这是肥前惠子的另一把竹刀,已经使用了有些时日,露在外面的刀柄染成浅蓝。
“小鬼头,这个女人已经是我的新娘了,识相的就快点交出来!”雨滴里冒出尖锐的声音,连绵回响,“你可知道我是谁?说出来吓死你!”
对于它是谁,继国严胜完全没兴趣,反正它离死不远了。
“十二鬼月你听说过吗?”雨滴中翻出六只水做的眼睛,嚣张地笑了,反正鬼王和弦鬼都死了,它就算冒充也没人会发现,“本座可是上弦之首,黑死牟大人!哈哈哈嫁给我,是万千少女的梦想!”
肥前惠子嘴唇发青。松方老师说过,十二鬼月是鬼王座下得力干将,下弦以上弦为尊,上弦又以首位为尊。单独一弦便有屠城之能,更何况是上弦之首……怎么办,她两腿发软,已经逃不动了。
继国严胜从容摘下竹刀上的布套,语气平淡:“哦,是吗。”
雨鬼恼羞成怒,这人竟然没被吓到。难得它精心定制了刻字美瞳,可气可恨、可气可恨!
它分裂出无数个分身,藏匿在雨滴中,全方位绕着继国严胜看了一圈,忽然眼睛惊喜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