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就像没看见林家人似的。
“也是造孽哦,做了亏心事,如今儿孙都不认她老。她屋这个幺儿,还隔三差五问到她要钱,没得钱就是一顿打,脚都遭打跛老。”
“没跛,好了就没事了。亲儿子,下手肯定还是有分寸的。”
“都是讨债的。当妈的就算有再多不对,也把儿子们拉扯大了。一个寡妇,想把娃娃带大,也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都说养儿防老,如果我老了,我屋两个娃儿这样对我的话,老子分钱都不得给他们!”
“如果遇到孝顺的,哪里至于像这样。她屋这个就是不孝。”
“还是当妈的没教好,没做好榜样。”
“……”
耳朵里都是那群人对冉玉华的议论声,姜秀芳望着冉玉华远去蹒跚的背影,一步一步,那影子慢慢淡去,而她眼底的恨意却也慢慢消散了。
就这样吧。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谁都逃不了。
“奶奶。”林小满知道奶奶在想什么,拉住她的手。
姜秀芳也顺势握住了孙女的手,像是这手给了她无穷的力量似的。
林爸爸什么都没说,直接上了车,买好票,叫婆孙俩上车。
“看你有空就回来一趟,我们今年大概要二十九才能团年。”
二十九就是出息了,说起来,这已经是九七年二月份了。
吃完团年饭,那天又要往回赶,林蓉一想就觉得麻烦。
“团年我们就不回去了,等初二我再回家。”
老家这边的习俗都是嫁出去的女儿初二回娘家,反正只隔了两天,难得走两趟。
姜秀芳也没强求,就应了一声。
一车人很快就坐满了,林蓉刚走,这边车子就发动了。
司机可能也急着过年吧,车子都开得老快。
一个老太婆,佝偻着身子,从旁边的斜巷子里探出头来朝那个方向望,直到车子在公路的尽头都看不到影了。
她才拎起自己那一麻袋废品,往收购站走。
她也学精了。
知道儿子隔三差五来要钱,专门去买了一个本子,放在废品收购站,叫人把每次该给她的钱都记账。
然后她要花多少钱,就来领多少。
废品收购站没昧下她这点子钱,人家很厚道。
只是那老儿子隔三差五喝醉了要不来钱就打她一顿,让冉玉华有些忍无可忍。
生活平顺的时候,幺儿不争气就不争气吧。
横竖上有哥哥们照顾,又有当娘的补贴,日子都差不到哪里去。
可当哥哥们都成了家,并且,当娘的压不住儿媳妇了呢?
哪里还有人会想着补贴不成器的弟弟?
就算哥哥们看不下去了,那嫂子们呢?
自己还有一家人呢,谁会拿钱去填跟个无底洞似的弟弟?
还有当娘的,挣不来钱,日子也过得猪狗不如的时候,还会心疼小儿子吗?
冉玉华眼睛里阴沉沉的,走到一家药房门前,从腰包里把零零散散的钱翻出来,皱巴巴的又揉进去。
如此反复了几次……
想走开,脚挪不动步,想进去,却又鼓不起勇气。
姜秀芳和林全贵带着孩子回来,从下了车起,一路上都有人打招呼。
都说是家里太穷,这当奶奶的跑去城里给人做保姆了,这当爸爸的以前学了个什么手艺,现在也在给别人看店。
女儿花了大价钱,转去城里读书了。
甭管人家花了多少钱吧,在城里读书就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何况,人家还是校长亲口夸过的,再穷,也没有穷教育。
林小满嘴甜,一路上见人就喊,脸上三分笑,礼貌又乖巧。
人人都夸她的同时,心里还泛起嘀咕。
这去城里读书就是不一样,以前小满丫头吧,也会叫人,嘴巴也甜,但现在好像更好了一些。
实际上,林小满有一段时间,是很讨厌跟村子里的人打招呼的。
因为,见她一个就问一个:你妈妈回来没得?给你打电话没有?往家里寄钱了吗?
“全贵,你媳妇儿有消息了没有?”
“没得。”
“哎,那个狠心的婆娘,看小满这么乖,也舍得丢下她……”
看吧,逃不了的。
跟魔咒似的,又来了。
林小满有时候就真的是想再也不回村了。
“对头,她妈是个狠心的。娃娃还这么小,你也不要怕,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我看你们小满这么乖,以后肯定有出息。”
这也算是好心吧?
总之,一回来,大家像是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似的,一窝蜂都来关心林家人。
“你们路过镇上的时候,看到冉寡妇没得?听说她就在车站那一片捡垃圾?”
这是问姜秀芳,都知道姜秀芳以前和冉玉华关系好,两家人来往密切。
“没看到,我们忙到坐车,直接就回来了。她如今在镇上啊?我没听说过。”
姜秀芳算是对答如流了。很坦然的撒谎。
“人家从市里头回来,哪里去关注那些。不过,幸好你家林绪清老实,没和那寡妇有啥子牵扯。”
这是个和姜秀芳同辈的老太太,她这样说,就是开个玩笑。
无伤大雅。
姜秀芳却一下子垮了脸,但也只是一瞬,又只能强扯起脸笑。
“我屋那个老头子,兴许别人是看不上。”
也不是完全没有知情人,人家那把话烂肚子里的,就心说:哪里是看不上?只是人家手段高,同时吊起好几个,把几个老爷们儿都耍得团团转。
就数你最傻,主动把汉子送上门去。
肯定是有知情人的,冉玉华家附近,又不是没有临近的人。
一次两次看不见,次数多了,人家总能瞧出端倪。
只是人厚道,加上姜秀芳在村子里人缘好,所以没到处乱说。
【145】试探,装傻
听了一路的闲话,姜秀芳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家。
本来想找林绪清撒气,结果发现人家还在地里没回来。
这是气都没处撒。
回家吧,堂屋地上脏兮兮的,到处都是一团乱。
桌上的剩菜都快长霉了,汤汤水水的,感情这平时吃了饭,桌子都没擦?
“老姜,幸好你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你屋林绪清都要遭饿死了。”
这是刘奶奶,一听自家奶奶回来了,立马上来吹龙门阵。
两人是隔着几房的妯娌,是邻居,关系比远些的大嫂那边还要近。
都大过年的了,肯定家里也没事。
刘奶奶手上抓着一把南瓜子,见到林小满,就往她手里塞。
林小满这辈子最讨厌的可能就是南瓜子了。
连忙说不要,还把自己家带回来的向日葵瓜子拿出来,让刘奶奶自己抓。
刘奶奶倒也不客气,把自家那南瓜子往口袋里一塞,就拿了向日葵瓜子。
“我也来尝一下你们从市里带回来的好东西!”
“这多着呢,你给阳阳也拿点回去。”
“余阳娃儿还没来,我屋后天团年,后天他才得过来。前两天倒是在,昨天被他爸捉起走了。”
姜秀芳手里拿着扫把开始扫屋,感觉屋头灰尘都积起比墙高了。
一边扫一边和刘奶奶闲扯。
“娃儿想在这边耍就让他在这边耍撒,何必要带回去。”
“管得他的哟,我那女婿倔得很。”
刘奶奶混不在意,女婿不想叫儿子在外婆家多待,还不是怕人说闲话。
说她这个当外婆的帮忙养了外孙。
主要是她这个儿媳妇也要进门了,万一儿媳妇不高兴,都不好整。
所以她也没强留娃儿。
“这林绪清也不晓得一天到晚在屋头干啥子,你看这屋,跟猪窝一样。”
刘奶奶就笑:“你屋那猪窝可能比堂屋都干净。”
林绪清做脏活累活是把好手,但像打扫房间做饭洗衣服这样的细致活儿,就不行了。
“对了,我听你们屋林绪清说,等儿子回来了再杀猪。全贵儿回来了,猪啥子时候杀呀?”
这邻里邻居的,老姜屋头杀猪,她肯定是腰来帮忙的,还要早起。
“就明天,全贵儿去请杀猪匠去了。”
“那也好,我明天早点起来,帮你一起烧火。”
农村杀猪,烧火就是烫死猪,烫了之后的猪好退毛,用刮刀一刮,毛就脱落一片,留下白生生的猪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