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愣了愣，下意识顺从应下，然后频频看着走出门的林杳。
“我还以为是三少爷回来了。”
“是啊，看着真像。”
“其实，昨天晚上……”
“不会吧……真有这样的事……”
“咳咳，主人家与工作无关的事少谈论。”
……
早餐的时候，一家人整整齐齐出来吃饭了。
在林家就是这样，即便每个人之间都毫无温情可言，但在林复城的权威下所有人都必须遵守这些刻板的规矩。
比如，所有人都要一起用餐，一家人就要住在一起。
即便他们之间还不如陌生人。
只是这天是不一样的。
一成不变，叫人毫无食欲的早餐，忽然擅自变更了。
每个人面前都放着自己喜欢的分量和口味，叫上坟一样的僵硬的脸都柔和了几分。
直到最后一个来的林复城看到了，毫无意外皱眉沉脸，质问是谁善做主张。
管家有些迟疑无措。
林杳端着熬好的薏米红豆百合粥出来，一面从容缓慢地说道：“是我的意思。”
所有人屏息沉默看着他们，微微皱眉，等待着又一场争吵的爆发。
果不其然，林复城僵冷的声音毫不领情一通训斥。
如果是之前的林杳，会立刻反唇相讥，比他还脾气大，直接将汤盆给砸了。
苏灵燃坐在末端的空椅上，对林杳说：“如果是林染的话，他会怎么做？”
林杳僵硬着，将下意识的怒气一点一点平息，抽离出这情景，想着林染是怎么应对的。
“我……想不出来。”
他没有见过，因为，“父亲不会对林染这么发火，只有我……”
林杳闭了闭眼，说不清是不是苦笑。
“是吗？”
身体忽然一冷。
林杳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下一瞬，他感觉自己的表情软化，张口自行说话。
所有人便看到，在林复城毫不留情的斥责下，青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将手里的粥盆放在桌上，然后盛了一碗，向脸色难看不近人情的林复城走去。
他的脸上没有多少笑容，轻轻淡淡的，微微挑了一下眉，说不清是不是嘲笑，但总归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表情。
粥碗放在林复城不远，青年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在桌上敲了敲，不算多恭敬。
然后，青年将粥碗递给了一旁怔然的林夫人，温和的嗓音平和轻慢：“不是给你的。妈妈昨晚熬夜辛苦了，红豆薏米百合粥，祛湿肿补心，关键是我看着做的，喝了以后妈妈今天出去聚会，不化妆也跟姐姐们一样美丽。”
林夫人下意识笑了一下。
青年又盛了一碗粥，不紧不慢：“至于脾气又大，又喜欢熬夜的老头子，让他一个人喝苦咖啡好了。”
“你说谁老头子？”林复城更生气了。
二十年前的林复城才四十九岁，比妻子还小了七岁。
林杳没有理他，就像没听到一样：“妈妈还记得上次高尔夫打得最好的那位章先生吗？因为长期熬夜喝咖啡，去了我朋友的医院检查心脏，现在一口咖啡都碰不得，被我看到恼羞成怒，嚷着说：你们林家里也有个又臭又硬，不听劝还爱熬夜的，迟早跟他是病友，他能扳回一局。我想他说得也不算错，但没关系，只要那个人不是妈妈就好了。”
林夫人笑得更明显了，却抿着嘴不出声。
其他一动不敢的人也低着头无声忍笑。
只有林复城更生气了，张了张嘴，却一时发不出火。
林杳又盛了两碗粥，给大姐林媃，给自己的。
之后就坐下了，那第二碗盛的粥就放在林复城和林夫人之间，谁也没有去管。
所有人低头喝粥，谁也没有看一眼。
脸色难看十分生气的林复城端起手边的咖啡，要喝又放下，又端起来在唇边，如此两次，闷声生气地放下，将旁边的粥端过来吃起来。
餐厅依旧和往日一样沉默安静，但暖橙的光照进来，鲜活清澈。
林杳近距离看着这一切，不知不觉，身体又恢复成自主。
他喝了一口粥，鲜甜暖意的味觉漫开，眼眶却发涩。
苏灵燃坐回对面的空位，看着他：“林复城不是不会对林染发火，只是林染不会跟着他的节奏生气。家里已经有一个老年中二病了，总不能多一个少年中二病。林复城作为父亲的确失格，父亲不像父亲的时候，儿子就不能只是儿子。”
林杳看着他，在意念里自嘲：“如果是我做这样的事，他恐怕只会生气地扔了碗筷。也许重要的不是说什么话，是说话的是什么人。”
苏灵燃不置可否：“至少一点很明确，他们感情上已经接受你现在的改变是林染回来了。你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或者，现在就结束，以此作为结论。正好我也饿了，可以索取报酬。”
恶魔了，索取的报酬是什么，不言而喻。
林杳的脸色一瞬僵硬了下，伤感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苏灵燃双手交握，剔透的眼眸温和又危险：“继续，还是结束？”
林杳这次没有犹豫：“继续。”
苏灵燃矜持颌首：“得出你满意的结论，或者被拆穿是在扮演林染。任何一种情况我就会中止游戏，拿走属于我的报酬。你的时间有限，请务必珍稀。”
留下不亚于恐吓的暗示，苏灵燃暂且离开了林家。
对玩家而言，现实的需要通关的时间线是二十年后，他还是要回去的。
毕竟，和宁云敛的交易说好了，苏灵燃不能离开他身边。
现在回去的话刚刚好，大概只过了五到十分钟而已。
第83章 初始12
时光擦过, 二十年后还是晴媚的午后, 阳光暖融。
看到苏灵燃出现，宁云敛的眼神微动, 神情还是稍显冷静的矜贵克制。
“去了哪里？”他的声线偏冷冽, 出口的声音却并无迫人反而柔软，只是语气里的感情因此显得几分含蓄，不那么直白烫人。
被他注视着的苏灵燃却还是觉得像是在暖意的微风里, 心跳微微发麻。
他也看着宁云敛清湛冷静的眼睛, 将那个小小的天真暖心的小天使和他重叠。
“随便走了走。”
许久的注视着, 宁云敛嗯了一声, 目光并没有移开。
安静的空气并不因此显得沉默，就像是在清透的空气里, 有两尾透明的鲸鱼在并肩游动，用属于只有两个人知道的频率无声交流。
尾巴或者触角，试探地碰触，再假装无事分开。
但谁也没有离谁太远。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苏灵燃微微疑惑：“什么？”
为什么宁云敛知道他在找人？
苏灵燃的眼前一闪而过二十年前的小云敛。
宁云敛平静地说：“不是说想去林家看看吗？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苏灵燃想到林家糟心的人，林复城一个老年中二病, 林杳一个少年中二病，虽然他在二十年前做了这样的铺垫，让林杳试着以林染的角度换种方式和家人相处, 但他并不知道这对二十年后有多少正面影响。
毕竟, 就像机械音说得那样, 已经发生过的事无法改变。
苏灵燃的蹙眉沉默, 宁云敛并无意外。
他轻轻地说：“你对他们没有记忆, 这样看上去是会觉得难以接受，林家的情况过于复杂了。”
他顿了顿，看了看阳光照耀的灿烂庭院：“天气不错，一起散步吧。”
宁家很大，有一条环绕大半个花园的蓝楹花做道旁树的散步区。
鹅暖石铺地，白色的沙子和石头之间生着一点低矮的野花，静谧又美好。
花树之间投射下的光束在苏灵燃和宁云敛的身上，就像是做梦梦见了彼此，美好脆弱不真切。
“我的名字是苏灵燃，是一个心理医生。我不是林染，只是受到委托来治愈一个叫林杳的人。”
气氛太美好，仿佛灵魂都透明简单起来，苏灵燃突兀又自然地坦白了。
宁云敛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嗯了一声。
苏灵燃看着他冷静的侧脸，反而微微愕然：“我不是林染，你不惊讶吗？”
宁云敛目光一直看着前方，声音平静：“可以理解。毕竟已经二十年了，如果林染的鬼魂存在，为什么二十年后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