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男人一本正经说:“她们今晚已经占用顾太太许久时间,眼下顾先生站在这里,她们估计不好意思再继续霸占?”
桑萸:……
回程途中,顾寅眠跟桑萸商量:“过些天是你爷爷忌日,我想带你回杏城一趟。”又说,“请个一两天假,加上周末便够了,就我们俩去。”
桑萸愣了愣,男人的侧脸在黑暗里半明半昧,轮廓深邃。
眉眼间徐徐漾开春水般的暖意,桑萸笑着点头:“好,谢谢哥哥。”
顾寅眠轻哂:“以后尽量少同我说对不起、谢谢之类的词,哥哥不爱听。”
桑萸:“……”
他们商定好时间,等下周五桑萸放学,他们便动身,周二再从杏城返回西锦。
那座记忆里的老城,是否也有了许多变化呢?
*
秋深时分,天气骤冷。
桑萸穿了件雪白的厚毛衣,与顾寅眠在锦美校门口挥别。
“我去上课啦。”桑萸站在车窗边笑盈盈,对驾驶座的男人说,“这两天好冷,你注意身体,可不要又感冒了。”
顾寅眠:……
他也就今年回国生了两次病,怎么从小姑娘嘴里说出来,仿佛他成了身脆体弱的病西施似的?这对男人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顾寅眠定定望着桑萸。
小姑娘笑眼弯弯,眼睛里沁着对他的关爱,顾寅眠不由跟着笑出了声,难道他还要跟她计较这些吗?
他颔首称好:“你也好好注意身体。”
“嗯嗯,我走啦。”
目送小姑娘远去,顾寅眠并没有驱车启程。
他在车里静静坐了会儿,取出一个密封的棕色档案袋。
眉心微蹙,顾寅眠凝视着资料袋,食指有下没下地轻叩方向盘。
片刻,戛然而止。
他已经有了最终的决定。
今天上午的油画课程是校园写生。
秋意浓的锦美学院处处有景,桑萸同陈露盈在林间搭好画架,准备画这片深黄的银杏林。
陈露盈注意力明显不在画上,她心不在焉地用颜料盘调色,一双眼睛似有若无地飘向远处。
班上很多人都选择了银杏林。
孙柔也是。
上午的阳光逐渐有了暖意,几缕灿烂从罅隙间筛下。
孙柔一身墨绿色长裙,十分显眼。
她正同附近几个同学说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忽然,她接了通电话。
神色瞬间有了变化。
听着耳边熟悉的男人声音,孙柔下意识望向桑萸,满目金色里,桑萸专注地低头画着画,倒是站在她身侧的陈露盈正面色冷冷地望着她。孙柔不悦地别开视线,将恼恨掩饰在浅笑里。
她压下心底涌起的困惑与畏惧,佯装镇静的问:“你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边的男人不答,只漠然道:“来见我,校门口,等你十分钟。”
孙柔抬起下巴:“我要是不来呢?”
他低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语气中能听出几分凛冽:“随你。”
语罢,挂断。
愤怒地盯着屏幕漆黑的手机,孙柔收紧掌心。
什么意思?
孙柔不由地一阵心慌,莫非他知道桑萸的油画是她……
不可能,他们没有证据。
只要没有证据,谁都不能把罪名落在她头上。
孙柔再看桑萸一眼,努力把心头慌乱都掩饰好。
没关系的。
她万万不能自乱阵脚,让别人抓住把柄。
向附近的同学打了声招呼,孙柔走出银杏林,她步履微急,很快在校门口找到那辆墨色汽车。
孙柔定了定神,走到近前。
似有所觉,紧闭车窗徐徐滑落,顾寅眠眼神淡漠地看她一眼。
孙柔沉默地去拉副驾驶车门,却一动不动。
低沉男声道:“后面。”
孙柔:……
忍无可忍地气红了脸,孙柔用力拽开车门,坐到后座。
她板着张脸问:“你找我什么事?”
顾寅眠无动于衷:“你觉得呢?”
“我觉得?”孙柔扯唇,用满是嘲讽挖苦的语气说,“是不是桑萸向你告状,说怀疑破坏她油画的人是我?呵——”冷笑连连,孙柔双臂环胸,端得是问心无愧,“证据呢?单凭她的怀疑和一面之词,就能随便污蔑无辜的人吗?我上次就跟你说过,桑萸在学校一点都不安分,这件事或许是被她欺骗感情的男生做的,也许是看不惯她的人做的,反正跟我没关系。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是吗?”顾寅眠半晌才侧眸,辨不明意味的眸子深邃,他施施然将手边的资料袋递给孙柔,“你看看。”
“这是什么?”孙柔不满地拆开密封袋,她取出里面的纸张,白纸黑字,孙柔一目三行地扫过,然后面色倏地惨白。她虽然看不太懂,但上面的关键字已足够令她胆战心惊。
这是一份指纹鉴定报告。
孙柔愣愣盯着那些专业术语,身体陡然僵硬。
她没那么天真愚蠢。
姓顾的男人不会平白无故把这个东西摆到她面前。
指纹鉴定?
孙柔紧张地咬住下唇,她努力回忆,那个傍晚,她有用手碰到桑萸的两幅油画吗?
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她完全记不起来了。
惶恐在心中密密匝匝地蔓延,孙柔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但她很快强自镇定下来。
至少她不能就这么轻易束手就擒。
“这是什么?”
顾寅眠轻笑了声,似含着淡淡的嘲讽:“你不是要证据?现在证据就在你手中,再负隅抵抗或着装糊涂就没意思了。”
孙柔冷汗从额头汩汩往下淌。
气氛凝滞。
沉默无限蔓延。
顾寅眠并不着急开口,他侧眸凝望着窗外的阳光,状似专注。
孙柔终于受不了这样的压抑,她仰起头,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再没了嚣张的气焰:“你想怎么样?”
顾寅眠没多看孙柔半眼,他不含感情的声音回响在车内,像冬日挂在屋檐的冰凌,很锋利:“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把证据交给学校处理。”
孙柔猛地看向他。
顾寅眠语气凉薄:“你做出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我想学校不会轻易作罢。”
不用他提醒,孙柔也知道。
学校说不定会让她退学或是记大过处分,这个事情会伴随档案跟随她一辈子,成为她今生的污点。
而且一旦公布,她以后要怎么在学校呆下去?
她无法想象那些倾慕她的目光全都变成鄙夷。
“第二种呢?”孙柔几乎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要男人的要求别太过分,她知道,她不得不答应。
顾寅眠顿了顿,冷声说:“立刻退学,今生今世,但凡桑萸出现的场合,你必须无条件退避,这辈子,你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攥紧掌心,孙柔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种要求。
那么简单。
又那么的折辱人。
她死死盯着驾驶座上的男人,他要她变成一只看见桑萸就躲躲藏藏的地沟老鼠吗?他要她这辈子都不能再伤害桑萸再碍桑萸的眼吗?
还真是……煞费苦心。
孙柔猛地闭上双眼。
她太嫉妒太羡慕了,凭什么桑萸能得到那么多?凭什么桑萸能让这个男人为她打点好一切?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冷漠疏离,却唯独对桑萸百般宠溺维护,凭什么?
胸腔里的酸涩几乎将孙柔湮没。
“好。”片刻,孙柔睁开再无波澜的双眼,她心如死灰地苦笑说,“我答应你,只要你信守承诺,我明天就离开学校,以后有桑萸在的地方,就没有我。你满意了吗?”
*
秋意瑟瑟。
阳光打在身上,竟有些凉意。
孙柔魂不守舍地下车,她走在校园里的林荫道,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失败。
那日傍晚,她不过是意难平,才出手毁了桑萸的那两幅油画。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她不会的……
可世上哪有什么早知如此?
孙柔的临时退学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具体原因大家并不清楚,寻常与孙柔交情不错的同学打电话去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主要是这件事来得太仓促,很难让人不震惊。
课间休息,桑萸若有所思地削着美术铅笔,木屑从她手中如雪花般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