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寅眠面无表情,语气低沉:“没有。”
“也是,你那时还小,肯定不记得了。”
接下来全是套路,苏小灿把盛阿姨家女儿的情况详细道出。最后她高兴地拍板说:“寅眠,下次你请盛阿姨女儿吃顿饭,两人叙叙旧。你盛阿姨的女儿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听说准备去大学做讲师,女孩子这样的工作不错,安稳!”
顾寅眠嘴角轻勾道:“我同她统共就百日宴见过一次,有什么旧可叙?”
苏小灿愣了下。
顾寅眠抬起一双深邃的眼睛:“妈,我没想到满世界游历的您竟然会用安稳来定义工作的好坏。”
顾寅眠的语气很平静。
不疾不徐,亦没有多余的起伏。
若语调再稍微拔高些似乎便是满满的嘲讽。
顾棠梨朝桑萸眨眼睛。
好像在说,不愧是大哥,终于能让老妈也尝尝被怼得哑口无言的滋味了。
桑萸听得有些怔怔然。
顾寅眠心情是不太好吗?他平日说话虽有毒舌的时候,却与今天是有些区别的。
苏小灿也没想到长子对她竟然一点都不客气,她委屈地瞪着顾寅眠,见儿子不买账,她只好破罐子破摔:“你这臭小子,明知道我是叫你去相亲,跟妈妈装蒜是吧?之前你爷爷为你安排了不少相亲,我看过其中几个姑娘的照片,明明很优秀。所以你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意思?说实话,我们家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你呀,严肃寡言又毫无情趣,妈妈真担心你连恋爱都不会谈,你以为光长得帅就行了呀!你若不主动,人家女孩儿凭什么死心塌跟着你?”
苏小灿的长篇大论念得顾棠梨都有些受不了。
她帮腔道:“妈,大哥行情很好的,这世道就是很多女人只看脸啊!”
“你这孩子少掺和。”苏小灿为女儿不跟她站在统一战线而怄气,“哼,小心你大哥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又语重心长对顾寅眠说,“寅眠啊,咱们又不是催你结婚,大家就是怕你把自己绷得太紧,谈个恋爱能让你状态放轻松些,大好年华你不要只想着工作呀。再说了,爷爷现在还在医院,你要是带个女朋友去看他,他得多开心啊!说不定病都好得更快了。”
“妈,道德绑架就算了哈。”顾棠梨积极为顾寅眠鸣不平。
苏小灿被噎住,她不甘心地寻求同盟:“桑桑你说呢?”
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桑萸面色尴尬。
如果没有发生那晚的事,她或许还能置身事外发表意见,但此刻……
古怪的氛围里,顾寅眠没有征兆地放下碗筷,起身离席。
“诶!”苏小灿目光追寻儿子的背影,撒娇说,“寅眠你是小朋友吗?还同妈妈生气?”
又来这招?顾寅眠眉眼间多了几分无奈。
他驻足,深棕色的眼瞳注视着家里的三位女性。
那样的眼神总显得格外疏离清冷。
“寅眠啊,”苏小灿立即笑弯眉眼,打定耍赖的主意,“妈妈这不是担心你嘛,你……”
“我有喜欢的人。”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如惊涛骇浪,震惊了所有人。
包括桑萸。
苏小灿呆若木鸡,一脸的不可置信。
顾棠梨同样震撼,她磕磕巴巴问:“大、大哥,你没骗人?”
顾寅眠若有似无睨了眼僵住的桑萸,嗓音寡淡:“我为什么要骗人?”
“天!”苏小灿双手捧住脸,兴奋道,“快快快,快带那姑娘回家我们看看!”
“不行。”
“为什么不行?咱们就是请她吃顿便饭而已!不会吓跑人家的。”
顾寅眠眉心蹙了下,淡然道,“我们还没确定关系。”
众人:“……”
顾棠梨险些呛着,拍着胸脯试探地问:“她不喜欢你?”
顾寅眠没作声。
如此神态,反倒像是默认。
苏小灿顾棠梨母女两目目相觑,表情都很精彩。
自家儿子自家哥哥,尽管嘴里嫌弃,实际上她们却很为顾寅眠感到自豪骄傲。
顾棠梨第一个不乐意了,她拍桌而起:“哪家的姑娘?居然这么没有眼光?她凭什么不喜欢你呀?”
苏小灿真情实感地附和:“就是就是,我家寅眠最好了。”
额头沁出薄薄的汗,桑萸如坐针毡。
棠棠与伯母越激动愤懑,她就越发的紧张不安。
顾寅眠说的是她吗?
桑萸觉得好像是,可她又怕自作多情,会错了他的意。
他们之间,明明不是这种关系。
顾棠梨还在生气:“我真的搞不懂诶,大哥你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
苏小灿轻拍女儿手背:“你哥哥虽然才貌双全,但性格是硬伤,你觉得你大哥会追人吗?肯定是方法不对。”
顾棠梨想想也是,她嫌弃地看了眼顾寅眠,不得不承认事实:“好吧,大哥你那性格确实叫人吃不消,人家要找的是男朋友,又不是管天管地的爸爸,人家肯定是嫌你太烦了。”
“是吗?”手插裤兜的顾寅眠扯唇笑了下。
那笑意泛着凉,顾棠梨瑟缩着肩,忙躲到桑萸身后。
桑萸就这么猝不及防撞上顾寅眠冷淡的眼神,她仓促地错开眸光,一颗心像是狂风下的树梢,被刮得颤颤巍巍。
顾寅眠收回目光,神色归于沉寂。
旋即沉默地转身上楼。
“诶诶寅眠你先别走啊!”苏小灿殷切地望着自家儿子背影,扬长音调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可以帮你出主意的嘛,你先给咱们说说具体情况好不好?或者说把那姑娘的照片给我们看看,寅眠……”
那道挺拔的背影最终消失在楼梯尽头。
顾棠梨注视着空荡荡的楼梯,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同情说:“没想到大哥也有今天,虽然我挺替他担心,但还是好想笑怎么办?”
苏小灿说:“你这孩子还有心情笑,没看你大哥哥愁着吗?”
顾棠梨挑眉:“他愁?有吗?我真没看出来。”
苏小灿一脸郑重:“不行,咱们得帮你大哥支支招儿。”
顾棠梨摊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指望大哥做女人的舔狗未免也太难了吧。”
苏小灿:“……”
两人你言我语,频频商量对策。
桑萸不好意思打断她们,魂不守舍听了半小时。等她们聊得尽兴,桑萸木木地上楼回房。
顾寅眠嘴里的那个人真的是她吗?
可为什么要向伯母和棠梨说谎?
他明明不喜欢她。
他让她考虑是否愿意跟他结婚,只是因为彼此合适而已,不是吗?
抱膝坐在飘窗,桑萸思绪一阵阵起伏。
她猜不透顾寅眠的真实想法,她不确定他的提议是否只是一时兴起。
倘若他只是说说而已,那被他这番话搅得纠结无措的她是不是太可笑了?
翌日又是高温。失眠大半夜的桑萸早早起床上班,她穿梭在蒸炉般的都市里,热得脑子都糊成了一滩熔浆。
结束课程,桑萸中午赶去医院,顾家人竟都在。
大家围在病榻边,气氛有点不对劲。
顾老爷子右脸贴着白色纱布,他在人群中心虚地冲桑萸招手,颇有些委屈的样子:“小、小萸,过来坐。”
顾襄伯吐字不清,但听得久了,就能听出大概。
桑萸很清楚,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所有人的表情都怪怪的。
她乖巧走到榻边问:“爷爷,您的脸怎么了?”
顾棠梨叹了声气,小声解释说:“爷爷上午摔倒了,伤到了脸和腿。”
所幸伤的并不算严重。
当时病房没有人,顾廷尉短暂出去,再回来,便看到顾老爷子摔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惨状,他脸颊被摔落的花瓶碎片划破了,膝盖大腿狠狠砸在地面,有三四处淤青。
子孙们对顾老爷子多少都有点责怪愧疚的意思。
愧疚是因为无论如何,房里都该留个人照看他。
责怪也是有理由的,顾襄伯床头有按铃,以便随时呼唤护士和护工,偏偏老爷子要尝试着自己下床。幸好这次伤得不严重,若是脑袋撞上什么坚硬的东西,那就不好说了。
顾老爷子也知道错,他像个孩子般被叮嘱了一通,便埋头不吭声了。
午餐时间,桑萸和顾寅眠留下来照料爷爷,其他人先去外面吃饭。
趁顾寅眠去给老爷子取预订的营养餐,桑萸坐到床边,轻轻握住顾襄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