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皇接过,含笑看着面前一坐一立的两人,道:“照顾岳灵休,药神先生辛苦了。”
岳灵休以幼童心智过了三年光阴,生活起居一应不能自理,却依旧身形高大,浑身肌肉不见半点萎缩。一双眼睛虽有些呆滞,却并不浑浊,甚至还算有神采。以此,足可见鸩罂粟照顾他费了多少心神精力,说一声无微不至也丝毫不过分。
鸩罂粟想也不想地顶了回来。
“比起你连个自己家的大活人也看不住,还得找我来要人,确实不如我辛苦。”
“哎……”温皇摇头,道:“东瀛路远,赤羽大人的两条腿亦如主人一般桀骜难驯,如何看得住呢?还望药神先生指点一二,东瀛之行有何收获。”
鸩罂粟道:“我带着岳灵休前往东瀛求医。”
然而说完这句,便没了下文,温皇与鸩罂粟两人沉默着四目相对。半晌后,温皇才慢悠悠地接着问他。
“然后呢?”
鸩罂粟道:“有然后,岳灵休还会是现在这种模样?”
温皇道:“所以,药神先生与赤羽大人见面时,谈了些什么呢?”
鸩罂粟上下打量一番温皇,道:“这世上还有你神蛊温皇需要打听的事,真是难得。”
温皇道:“还珠楼做情报生意。遇上不知道的事,问一问也是获取情报的途径之一,我这个楼主自然也免不了啊。”
目前主动权尚在自己手中,再拖下去便难说了。鸩罂粟深知与智者,尤其是温皇这种已臻怪物之境的智者相谈,不让他们说话才是取胜之道,也不再与温皇兜圈子,开门见山地点出了温皇此行的目的。
“你想知道我与赤羽信之介谈了什么?”
温皇颔首。“自然,还望药神先生不吝赐教。”
“若这答案有代价呢?”
“啊呀。”温皇看似苦恼地用羽扇抵住自己的下颌,道,“这便糟了。不如药神先生说说看,或许神蛊温皇付得起。”
鸩罂粟回头看了一眼满脸天真,正抓着俏如来身上的佛珠摆弄的岳灵休,垂下了眸。
“我要相思蛊。”
温皇道:“相思蛊虫虽然难得,却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
鸩罂粟抬起头看他。
“若是药神先生想以自身为寄主,刺激岳灵休恢复,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温皇说得万分诚恳,鸩罂粟却道:“怎么不告诫我,相思蛊会于我有损?”
温皇理直气壮道:“此言差矣。药神先生,你我同为医者,这样的叮嘱属实多余。能向我提出相思蛊的要求,你心中自有考量。”
“也是。”鸩罂粟点点头,“不过我要的相思蛊不太一样。”
“哦?说来听听。”
鸩罂粟道:“相思蛊的毒性,并非什么值得我留意的大事。只是我曾服下两颗向天抢时,体质已不适合承担相思蛊刺激经脉,却能提升功力的效用。”
温皇道:“所以?”
“所以……”鸩罂粟定定地看向温皇,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回答的促狭。
“所以,我要的是,你神蛊温皇作为寄主的相思蛊。”
话音刚落,一阵穿堂风适时吹过,满室皆余寂静。
凤蝶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觉得莫名有些凉飕飕。
鸩罂粟安抚着因气氛变化而有些不安的岳灵休,转头看向温皇。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是挑衅意味十足。
“给不给,等你神蛊温皇一句话。”
——他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丹凤眼,菠萝同款发冠,生气起来会连名带姓喊我神蛊温皇,很可爱。遗憾的是没看住他,让他带球跑了。——
【第五章】
温皇想也不想,道:“好啊。”
“主人!”凤蝶失声轻呼,想要阻止,却被温皇瞥过来的一眼定在了原地。
“我的蝴蝶和从前一样,还是如此贴心。”温皇道,“不必担心。种一只相思蛊而已,我还是受得起的。”
鸩罂粟对温皇答应得如此痛快,看上去并不意外,道:“想清楚了?”
温皇道:“药神先生能提出如此条件,不就是更想向我证明,你与赤羽大人之间确有交易?”
若换做千雪与那位藏……天地不容客,或是凤蝶,需要他神蛊温皇做到如此地步,他定会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药神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明知自己与岳灵休二人,同温皇之间的交情,不过泛泛,远不足以支撑这样无礼的要求,但还是毫不遮掩地说了。
既然如此,不必多想也猜得到是得了赤羽大人指点。成便成,不成便罢。
但温皇还是应了。
神蛊温皇,玩的便是蛊毒,替岳灵休养一只相思蛊,也无关紧要。只是想借此看看,赤羽大人和药神,这两个原本并无交集的人此番联手,是在算计什么。
当年西剑流入侵中原,赤羽肯与他温皇智斗周旋,排解寂寞,两人就此成了此生彼此之间唯一的宿敌。之后羁绊越扯越深,登堂入室,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温皇思及此,不由得又想起了西剑流借住的那一个月,赤羽大人被温皇缠得没法,半推半就之下,悉心所尽的……
地主之谊。
鸩罂粟看着明显心思早已飘到东瀛的温皇,嫌弃地皱了皱眉,道:“有事,等你找到了人,你们关起门来自己处理,别肉麻外人。”
温皇道:“哎,冤枉啊。我不过是礼尚往来。”
鸩罂粟道:“别废话,相思蛊呢?”
温皇微微一笑,鸩罂粟顿觉不秒。自己在万般小心之下,难道也中了圈套么?何时中的?
“如此重要的东西,神蛊温皇怎会带着到处走呢?”
鸩罂粟立刻道:“你回去取?”
温皇笑着摇了摇头。
“药神先生知道相思蛊的存在,怎能不知相思蛊不得相隔太远的特性?还是劳两位亲自走一趟还珠楼吧。”
鸩罂粟道:“我近几日都借住在正气山庄,便待你改了主意再谈吧。希望你到了那时,不要后悔。”
不等温皇答话,鸩罂粟又自个儿续上了一句。
“或许会一生再也见不到赤羽信之介。神蛊温皇,这话并非是我恐吓你。”
温皇握着扇子的手顿了顿,眼中神色从悠然淡然,忽而多了些其他的情绪。
凤蝶认得出,那是不悦。
温皇道:“想见他,去一趟西剑流即可。赤羽信之介在,西剑流便在。”
得,果然生气了。
凤蝶暗自叹气,主人这话说给药神听,不就是在说给赤羽先生听?
赤羽先生那样的人,就差嫁给西剑流了,还能一辈子不回去么?若他真对主人避而不见,西剑流也会遭殃。
不知何时,俏如来已推着岳灵休到了里间,将外厅留给了温皇与鸩罂粟两人。房门掩上,内外的声音若是不大,也听不到说了些什么。凤蝶蹑手蹑脚地挪到俏如来身边,他正目不斜视地陪岳灵休玩闹,俨然是打定了主意不趟这趟浑水。
凤蝶压低了声音,问道:“俏如来,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俏如来柔声道:“凤蝶姑娘,不用担心。赤羽先生行事,一定有他的缘由。他没有将计划告知我,便是暂且不需我插手配合,等着就是了。”
等,又是等。
凤蝶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是最近日子过得太过安宁,这群武力智力无处安放的人,开始没事自己找乐子了。明明没什么大事,非要你争我斗,分个输赢出来。
“对了,”俏如来看着凤蝶,笑道,“剑无极在后院等你。温皇先生那边,我来帮你请假。”
“多谢了。”
凤蝶行了个礼,从窗口跳了出去。几乎是同一时间,里间的房门被鸩罂粟推开。
“辛苦你了,俏如来。”
俏如来道:“药神前辈客气了。您跟温皇前辈谈得如何?”
鸩罂粟微微颔首,伸出两根手指。
俏如来道:“两只相思蛊?”
鸩罂粟摇了摇头。
“不,是两对。”
俏如来不由讶然,眉梢一动,越过鸩罂粟肩头,看到温皇的笑分明有些无奈。
鸩罂粟却没什么别的感觉,更不会因狮子大开口换到两对相思蛊而不好意思。
毕竟……
一对蛊虫换一人,很公平。
——还珠楼幼儿园停止招收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