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敲了敲桌面,冷淡而疏离:“坐下说。”
孟昭瞥了他一眼,直接坐下,开始汇报王大人的伤势:“王大人那一刀捅在腹部,看似凶险,实则避开了要害,只要止住血,就无大碍。不过三天之内,最好不要长途跋涉或颠簸。”
按照士兵所说,王大人是押送粮草的官员,恐怕……
从她说话开始,杨飒就漫不经心地用茶盖拨着茶叶。
驿站很穷,所上的茶叶也只是下等。
待她停下来,杨飒才缓缓抬头注视着她:“完了?”
孟昭点点头,脸色不太好,嘴唇被冻得有些发青,垂在两侧的手指通红。
她低声道:“不打扰大人休息,孟昭告辞。”
说完及就要起身,忽然听见杨飒冷冷道:“坐下。”
孟昭背对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不知大人还有何要事?”
“长途跋涉不可避免……”杨飒嗓音低沉,此刻有种沙哑,“不知道孟大夫,有什么法子?”
涉及到病人,孟昭蓦地转身:“王大人此刻不能轻易移动,更何况是长途跋涉。押送粮草可以派其他的人,更何况你已经——”
“如此机密要事,你是如何知道的?”杨飒突然打断她。
孟昭一顿,陡然察觉到自己失言,抿了抿唇:“王大人被送过来时,曾经说过土匪的事情。”她顿了顿,忽然直视着杨飒,“边关要开战了?王大人受伤,到底是何人所为?”
杨飒幽深的眼眸定定望着她的脸,忽然冷冷一笑:“你打听得太多了。”
她盯了杨飒一会儿,忽然起身就走。
杨飒的声音骤然在背后响起,低沉沙哑:朝廷内斗,主战派和主和派的斗争,没能成功,就开始在粮草上使绊子。”说到这里,他忽然冷笑,“这些蛀虫,安享欢乐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在保家卫国,要是有朝一日被敌人攻破,都会像丧家之犬似的逃窜!”
孟昭停下步子转了个身,抬眼望着他,轻声道:“王大人无法过去,粮草至关重要,你打算怎么做?”
杨飒难看的脸色稍稍缓了一些,闻言瞥了她一眼,冷漠道:“这就是我的事了。”顿了顿,又道,“你呢?你就打算这么下去,一个姑娘家,整日女扮男装到处走——”
孟昭打断他:“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事。”
见杨飒眉间又有了怒意,孟昭心底也有些说不出的疲倦:“到此结束,杨大人再会。”刚走到房门前,已经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
烛光下两人的影子斜斜地投在窗纸上,仿佛叠在一起,但又扭曲变形。
背后传来杨飒仿佛压抑着什么的声音,“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孟昭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侧头:“此去艰辛,杨大人……保重。”
这是那一夜,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翌日清晨,孟昭便发现杨飒已经离开了。秋雨连绵了好几日,王大人也在驿站停留了好几日,直到孟昭与鹤松年离开驿站,前往下一个地方。
没过多久,边关就传来开战的消息,从茶楼里说书人的口中得知,杨飒被任命为虎威将军,正带领大军在边关抵抗异族。
孟昭算了算日子,这才惊觉,这一世杨飒升职的速度要快得多,并非如同十年后一样,历经十年沉浮,才坐上了大都督的位置。
虎威军所向披靡,没过多久,就把异族打退,赢得了第一场胜利。
捷报传来,边关百姓个个欢欣鼓舞。
孟昭跟随鹤松年治病,闲暇之时,偶尔会担心杨飒。
她知道他会经历无数次战役,可唯独这一次,是她完完全全为他担心的一次。
捷报传来后的几天,忽然又传来消息,说是虎威军失利,败了一仗。
与此同时,虎威军派人四处搜寻大夫,孟昭打听后才发现,原来虎威军军中上下得了一种病,士兵上吐下泻,根本无力应战。
负责这件事的是戴江,他心急如焚,搜寻了许多大夫。
鹤松年与孟昭那日也瞧见了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铠甲的戴江。
孟昭犹豫了一会儿,拎着药箱就往人群里挤,鹤松年一愣,忙追过来:“你要做什么?”
她回头,顿了一下,平静道:“如今军中需要大夫,我必须过去。”
戴江见到孟昭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深深望着她,什么也没说,吩咐人把这些大夫一同带过去,寻找治疗军中病症的法子。
到了军营后,孟昭发现并未是想象中的那般惨状,依然军纪严明,不曾染上病的士兵坚守岗位,防止敌人入侵,染上病的都聚集在一处场所。
杨飒一身黑色铠甲,脸上狼狈许多,眼神却是少有的坚定,他带着人穿梭其中四处查看士兵的伤势。
大夫来的时候,杨飒一行人恰好从士兵病重的营帐里出来,远远望见一群老头子,唯独其中有一名少年,身子单薄,拎着药箱从马车上跳下来。
孟昭跳下里的一瞬间,也望见了杨飒,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只是短暂的几秒,杨飒一只手按着腰间的刀鞘,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打算昨天发的,可是太晚了,就放到了今天早上。
第68章 爱吗
夜色降临,明月如钩,高悬在天幕之中。
寒冷的气息自帐篷缝隙处灌入,铁盆里的火焰跳了跳,又重新燃烧起来。
孟昭坐在军营帐篷外的石头上,身边士兵来往走动,面前篝火燃烧着。脸被照得有种柔和的美,她微微低头,拨弄着脚下的石头。
久仁伸了个懒腰,在旁边坐下来,瞧了一眼周围的士兵,劝道:“我就不明白了,师姐你怎么非要往军营里凑,正打着仗,一不小心我们连小命都没了。”
孟昭回到鹤松年那里后,久仁理所当然成了师弟,他为此很是不平。
鹤松年却说,原本他只是学徒,孟昭先拜的师,连带他也成了徒弟,所以当然是师弟。一年来他们走南闯北,久仁就是苦力。
他虽然总是喋喋不休,抱怨居多,但如此一来反而热闹。
此次鹤松年年龄大了,不方便过来,孟昭执意过来,久仁当仁不让被师父推过来当护卫。
原话是刀枪无眼,有什么事儿,他要挺身而出。久仁愤愤不平道,说好听了是挺身而出,说不好听讲就是人肉护盾。
明明孟昭是后过来的,如今他才像是个一点也不亲的。
孟昭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若是你想离开,尽管走。”
久仁一噎,扫了一眼周围看着就兵荒马乱的,还是跟军队待在一起更安全。他咳嗽了一声:“你们研究出来的药方有用吗?”
这次虎威军得的不是瘟疫,而是一种特殊的毒。
杨飒微微眯眼,当即吩咐戴江去查军中的饮食。果不其然,顺藤摸瓜,就出了一个叛徒,可惜那叛徒当即咬舌自尽。
如何解毒,还是一种不知名的毒,成了一个难题。
被带过来的大夫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戴江却只肯信任孟昭。孟昭暂且开了一个寻常解毒的方子,一边让他们服下,一边观察每日的状况。
孟昭捡了根木柴,丢进火堆里,平静道:“再看看吧。”不知道中什么毒的情况下,只能摸索着解毒,药方也要调整。
久仁继续叨叨,半晌声音戛然而止,孟昭从思绪中抽离。
一抬眼,杨飒一身红色铠甲,结下了腰间佩戴的刀,铠甲清脆的碰撞声响起,人已经坐在了一侧,露出有磨损的靴底。
再一回头久仁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他来的那日便朝孟昭抱怨过,虎威将军简直像是冷面煞神。
军中士兵中的毒未曾解开,外面还有异族军队虎视眈眈,杨飒整日脸色都很差,时常眉头紧蹙,但是对士兵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只要立在那里,即便一句话不说,也能安定军心。
孟昭瞥了他一眼,顿了顿,平静道:“解毒还需要几天,敌人会不会过来?”
良久,杨飒的声音响起来,略显疲惫沙哑:“刚中毒的时候来过一次,拼死杀退了他们,我们伤亡惨重,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光映照在他有些瘦削的侧脸上异常沉重,“我让时刻巡查着,一有动静,就先派人把你们送出去。”
孟昭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