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地乱逛时,街边忽然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两位公子,这是打哪儿来啊?”
道路中间,一个小老头儿立在白石板上,他穿着棕褐相间的衣袍,黑色腰带上悬挂了一只玉葫芦。手里把玩着核桃,他笑眯眯的,眼睛挤成一条缝,几缕黑发被束在脑后。
孟昭与孙绮波对视一眼,盯着他戒备道:“敢问阁下是?”
老头儿精明的黑眼珠一转,半伛偻着身子,背手在她们跟前绕来绕去:“衣着打扮不俗,瞧着还像是念过书的……嗯,”他眯着眼下了结论,“是哪家富贵人家出来玩儿的小公子?”
此话一出,孙绮波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孟锦年只盯着他:“阁下到底是谁?”
老头儿沙哑地笑了几声,望着他们眼眸精光四射:“泰陵还没有不知道我七爷的,这么说吧,打个比方。”他转了身,用枯瘦的手指了指码头上忙得热火朝天的工人,自傲道,“瞧见没有,这些人都得尊称我一声七爷。还有那边的乞丐,谁不得往我这里拜拜山头?”
孙绮波素日在街头混,约莫知道这就是类似地头蛇的人物,不由得兴奋起来,拽了拽孟昭的衣袖:“唉,我们可以让他帮我们找个活计。”
孟昭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话,而后微微低头,拱手道:“原来是七爷,我二人初来贵地,很多事情都不懂。若是有所冒犯,还望七爷海涵。”
七爷负手盯着孟昭看了一会儿,眯眼笑了笑:“看起来倒是挺懂事儿。”他踱了几步,眼珠一转,“说吧,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孟昭还没说话,孙绮波却忍不住上前一步:“你们这儿贼人太多了,昨晚我们的银子都被人偷了去……”
七爷“哦”了一声,似乎不以为意,他望着泰陵城的街道:“泰陵如此繁华,你们到底还是经验不足,出门在外可得多上心点。”
此人身份未曾确定,但没来得及阻止,孙绮波已经说了出来。
孟昭心里默叹一声,只能顺势道:“既然七爷如此熟悉,不知能够帮我们寻找丢失的财物?”
七爷盯着她们忽然露出一个笑:“可以倒是可以,但我为何要帮你们?”
孙绮波瞬间瞪眼,刚要冲上前理论,孟昭扬起胳膊拦住她。
她只盯着七爷,淡淡反问道:“七爷若是不想帮我们,又为何上前搭话?”
孟昭虽只身在外不久,却也知道,平白送上门来的绝大部分可能有诈。但初到泰陵,人生地不熟,偏盘缠钱财被人盗走,走投无路。哪怕七爷不过来,也估计要打听着找个活计。既然如此,何妨一试。
七爷抬了抬下颌,盯着她:“你叫什么?”
“孟昭。”
“孟昭……”七爷重复了一遍,目光不断变换,过了会儿,他答应替她们寻找偷荷包的人,但有一个条件。
“恰好有两个地方需要短工,要找两个手脚利索的年轻人,有工钱可以拿。你们……愿意过去么?”
孟昭和孙绮波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些打鼓,这未免太巧了些。
七爷微弓着腰,眉梢微抬:“怎么,不敢去?”
“既如此,还请七爷带路。”
既然无路可走,索性一试,孟昭退后几步与孙绮波低声说了一句“见机行事”。
狭窄幽深的巷子里,七爷负手走在前头,不急不缓地说些泰陵的风物。两人跟在七爷的后头,两侧都是高高的院墙。
孟昭的手被拽了拽,孙绮波低头凑过来:“你说他会不会是个骗子?”
孟昭亦不确定,扫了一眼前头的人影,轻声道:“情况不对,我们就跑。”
还未出巷口,忽然几个男人跑了过来拦住七爷,然后有人附在七爷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七爷挥了挥手,忽然两个人拖着一只麻袋走了过去。
那麻袋是活的,唔唔着挣扎,像是装了个人。
孟昭心头一跳,孙绮波也蓦地攥紧她的手,两人对视一眼。
这七爷似乎刚要转过头来,孟昭低喝了一句“跑”,两人顿住脚步猛地转身就跑。耳旁的风声呼呼而过,她们一口气跑到一处普通的院落门前。那门前种了棵高大的槐树,叶子落得七七八八。
孟昭扶着凹凸不平的树干喘气,想到方才麻袋的人,心怦怦直跳。
孙绮波也靠着树干,直接蹲了下来,喘了半晌才抬头望着她,眉头紧锁:“刚才那是什么?”
“好像是人。”孟昭用衣袖擦了把汗,环顾四周,心里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孙绮波身体颤抖了一下,又艰难道:“他不会是人贩子吧……”
孟昭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她按了按胸口。
孙绮波咽了咽喉咙:“我有些口渴,我们找个地方喝茶吧。”
孟昭去摸腰间的荷包,忽然想到最后几个铜板,也给了方才的茶摊老板。顿时叹了口气,道:“如今我们身无分文,还是找个水井吧。”
孙绮波闻言脸色更苦,刚走了几步。
旁边的木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个挎着篮子的大娘,正撞上她们脚步骤然一顿,半晌,才拍了拍胸口。
“哎呦,你们可真是吓到我了……”她视线掠过两人周身,皱眉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孟昭清了清嗓子,勉强点头示意歉意。
孙绮波却直接上前一步,扯出一个笑脸:“大娘,这是您家吗?我们路过此地,能不能讨碗水喝?”
大娘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们如此大胆,挎着菜篮子点点头:“行吧,那就进来吧。”
院子里左侧种了棵榆树,树底下就是石桌石椅。大娘放下菜篮子,去屋子里给他们舀水。
孙绮波在石凳上坐下来,擦了擦汗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说那个七爷,到底是干什么的?”
孟昭环顾四周,这院子里仿佛就一个人住似的,西侧就是一座简陋的厨房,上面搁着一些蔬菜。
不多时,大娘出来两个碗,里面盛着干净的水。
碗是簇新的,孟昭接过来时有些惊讶,便问了一句。大娘顿了顿,又笑着说:“你们虽然是路过,也算是客人,当然要用新的碗。”
孙绮波喉咙干得像是着了火,刚接过去,便埋头喝起来。
孟昭亦没多想,只是低头水挨着嘴唇,水略微有一点咸。但干渴之下,也抿了几口。
大娘笑眯眯地坐在跟前的石凳上,拂了拂群衫:“两位是打哪儿来啊?家里是做什么的?”
孙绮波搁下碗,一时没有说话看向孟昭。
孟昭静了一会儿,笑道:“不过是寻常做生意的,我们兄弟二人,出来游玩就到了此处。”
大娘盯着她们笑了笑,又意味不明道:“你们的爹娘倒是放心,让两个姑娘家孤身在外行走。”
话音刚落,孟昭心头一惊,心里蓦地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对面的大娘,神色却有些奇怪。孟昭猛地站起身来,抬手便去孙绮波:“我们快——”话未曾说完,忽然眼前一阵模糊。
孙绮波也摇晃起来,她踉跄了几步,忽然就倒了下去。
孟昭拽住她,扶着桌子艰难地望向这位大娘。她脸色颇为和蔼,她凑过来笑了笑:“别怕,好好睡吧。”
孟昭蓦地甩开她的手,怒目而视,但理智无法保持清醒。
眼前渐渐模糊,然后一黑,便人事不知。
第39章 青楼
泰陵富饶,客商往来众多。无论是醉仙楼的酒菜,还是燕春楼的姑娘,都使人流连忘返。
燕春楼坐落在码头不远处的街道旁,经常彻夜经营,欢声笑语,往来者数不胜数。
因燕春楼受欢迎,故而做这种生意的数不胜数。
钱大娘就是其中好手,她丈夫前些年被征兵,与胡人交战时战死沙场。她寡居在家,没有子嗣,度日艰难。后来无意中的一次机遇,有了个这么生钱的法子,她长得面善,哄骗那些外地来的姑娘。
这日刚一出门,两个俏生生的姑娘就送上门来。
钱大娘得来全不费工夫,叫了两个小子,弄了辆马车,将人直接拉到了燕春楼。燕春楼的鸨母与她熟识,也做过几回交易。至于她们的行李,除了一些值钱的,其余的直接扔了。
钱大娘把人送去,要了个很高的价码:“你瞧瞧,这两个可都是上等货。”
鸨母用团扇半遮脸,瞄了几眼,鼻子里嗯了声,又问她两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