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锦年不置可否,又正色道:“无论如何,最起码你能够逃出此处。即便你下山后逃走,他们也必定会请别的大夫。所以,”她总结,“这是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真的是最好的……
久仁的嘴唇动了动,一言不发地背起背篓,他转身就跟着那人下了山。锦年则留下来,跟女人一起为阿铃降温。暮色四合之时,村子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她预料到大概是找大夫的人回来了。
若是久仁逃走,说不定土匪会迁怒于她。
锦年走出去时,还在暗暗思忖,若是他们要杀她泄愤,她届时可以说能够帮助大夫,以此换得生存的机会。但刚一出去,便望见回来的人群中,一位貌似仙风道骨的男人立在中央。
他头发束起,唇下有一缕胡子,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只是那双眼睛,偶尔闪过幽深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出现啦
第11章 再遇
阳光和煦,绿树浓阴蔓延在村子里,院子里的草地上。
陈松鹤穿了件白色平素绡裰衣,腰间是黑色的腰带,头发却被网巾束着。他的黑色靴子处有磨损,左手捋着而下的一缕山羊胡子,右肩挎着药箱,看起来沉甸甸的。
锦年则穿了一身青衫,长发也用网巾束起来。她此刻立在台阶下,垂在衣衫两侧的双手微微蜷起。她肤色略白,衬得整个人眉清目秀。
纵然强撑起男子的架势,还是存在莫大的破绽。
一个照面,两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方一番。
孟锦年出来望见陈松鹤的那一刹那,惊讶、疑惑与对未知的担忧,使得她整个人戒备起来。
陈松鹤恰好捋着胡子在笑,山上的村民,跟他说着阿铃的症状。他收回目光,一边倾听一边点头,面色镇静、自信而从容。
锦年心里得出结论,这恐怕就是久仁的师父无疑了。只是,她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晓,而且,久仁肯定会说出被绑架的实情,他的师父为何又会前来?
卓栾也站在一旁,他忽然看了锦年一眼:“不是你师父吗?”
孟锦年心底一惊,忙抬脚上前,没想到陈松鹤敛了神色道:“你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不过几天没见,你不认识师父了?”他还挑了挑眉。
她心头一松,伴随着复杂的心情笑道:“我就知道师父你会来的。”
陈松鹤盯着锦年依然在笑,“嗯”了一声,走过来非常自然地一伸胳膊。锦年顺手接过他的药箱,跟着他往屋子里去。
秋香色的床帐里,女孩子脸色通红躺在铺着兽皮的床榻上,时不时呓语。陈松鹤坐在一侧的圆凳上,抬手为她把脉。屋子里村民围了一圈,只不过无人说话,都是交错的呼吸声。
“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大概四五天。”阿铃的母亲蒋氏上前一步,眉宇间笼罩着忧虑,“这孩子平时活跃的紧,那日从山里回来还是正常的,忽然就这样了。”她两只手绞着衣角,“大夫,阿铃怎么样了?”
陈松鹤的脸色还算正常,他一抬手。
锦年愣了一下,他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她霎时间反应过来,忙靠近几步,递过药箱。
“患的是热病,只不过耽搁了些时日。”陈松鹤不紧不慢地打开药箱,拿出纸笔,开始在光滑的桌面上写方子。“不过不要紧,我开一副方子,你们按着抓些药给她服下,大概三五天就差不多了。”
蒋氏连连拜谢,卓栾明显也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忽然望着孟锦年起了疑心:“这病这么简单,你的徒弟为何不会医治?”
一瞬间,四周的目光透过来,孟锦年望着他们质疑的神色张了张唇。
陈松鹤却突然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他们也只是学徒,称我一声师父,不过就是打打下手,还没真正拜师……”
方子写好了,陈松鹤拿起来吹了吹墨水,递给蒋氏:“这里面有甘草、小柴胡、淡竹叶一类的,你们得下山去药铺里抓药。”他活动了下肩膀,又说,“三碗水煎成一碗,给她按时服下,就几日后便可无碍。”
给阿铃治病要紧,卓栾暂且放下了对孟锦年的怀疑,派人下山去抓药。在阿铃病好之前,孟锦年与陈松鹤自然暂且居住下来。
等大多数人散去,锦年找到机会,终于开口询问:“先生既然知道此地为虎口,为何还要前来?”
陈松鹤笑了一声,收拾的动作不停:“我听久仁说了来龙去脉,只是有些好奇……”他停住,望着锦年笑道,“我活着这么多年,很少对什么好奇。一听说自己多了个徒弟,再加上两条人命,也就来了。”
“不过,”他忽然眯眼,仿佛看透了什么一样,“事实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锦年避开他的目光,缄默不语。
卓栾不提让他们离开,只因为阿铃尚未完全清醒过来。这几日,蒋氏将熬好的汤药给阿铃服下,小姑娘服了药之后接连出汗,热却渐渐消退。过了两日,已经能够睁开眼说话。眼看着阿铃的病情好转,卓栾却绝口不提让他们离开之事,锦年不禁开口询问蒋氏。
蒋氏神情闪躲,只说一切要听卓栾的。
只是卓栾这两日忽然不见人影,锦年在村子里观察了许久,发现那日拦截他们的几个壮汉也消失不见。她暗忖道,或许又是去做什么了。
陈松鹤在这里住下,他每日就在村子的周围寻找草药,颇有种安然自得的意味。孟锦年询问过几次,他笑着反问道:“你有办法出去?”
锦年一时语塞,半晌,她叹了口气:“说起来,也算是我连累了先生。”
“这话不对。”陈松鹤从草地里站起来,怕了拍裤腿,“来这里是我自己要来的,与你何干?”他弯腰拿起药篓,“少年人,有些事别往自己身上揽。”
话虽如此,锦年到底过意不去,再加上被困在此地,她心中焦灼,烦躁不安。
陈松鹤见她如此,便让她帮自己采摘草药。
“三七、覆盆子叶、薄荷……”锦年蹲在草地上,摘到草药如数家珍。陈松鹤甚为惊讶,询问了几句。锦年顿了顿,又埋头摘草药淡淡道:“以往看过些医书,所以知道些皮毛。”
“若不是学医亦或是家中有藏书的,寻常年轻人,看这个的不多啊。”陈松鹤的声音似有深意,不过话锋一转又调侃她,“只知道皮毛便敢为孕妇接生,你胆子不小。”
锦年闻言苦笑道:“当时山神庙中只我们几人,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我倒还方便些……”她顿了顿,瞥了一眼陈松鹤,他脸色未曾有丝毫的改变,“被逼无奈下,只能如此,还好母子平安。”
陈松鹤立在大树底下的下,拿了片巴掌大的叶子,视线落在锦年身上。
她侧脸专注宁静,看起来清秀文弱,根据久仁的描述却大胆机智。不但女扮男装,而且读过许多医书。大兴王朝书籍珍贵,寻常百姓家中根本没有藏书,若非出自富贵或书香门第,又怎会读过许多。
她的身上都是谜……
孟锦年帮陈松鹤采摘草药的一幕,落在蒋氏的眼眸里,她拿了把锄头垂下想了些什么。锦年回来时阿铃已经好转得差不多了,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仰着脸,手中拿着一根狗尾巴草。
她肤色略黑,是那种健康的黑色,眼睛却黑黝黝的格外灵动。望见锦年回来,兴奋地招了招手:“孟昭哥哥。”
锦年笑了一声,慢慢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这几天以来,锦年除了帮助陈松鹤采摘草药,便是跟阿铃说话。阿铃性格活泼,奈何蒋氏不允许她下山,追着锦年询问山下的情况。锦年捡着路上的见闻跟她说了一些,两人便熟悉起来。阿铃身子逐渐好转,锦年便向她打听卓栾的去处。
阿铃摆弄着狗尾巴草,笑得灿烂:“我阿爹经常去打猎,而且还能卖钱给我买糖葫芦呢。”
她笑得天真烂漫,锦年微微一顿,转过脸:“你阿爹是打猎的?”
“对啊……”阿铃说起卓栾,神采飞扬,手舞足蹈起来,“我阿爹带着几位叔叔伯伯,经常去打猎,还要请一些人来村子里做客。”她望向锦年,笑道,“你们不也是阿爹请过来的吗?”
的确是“请”过来的,锦年此时方才确定,阿铃什么也不知道。
她犹豫了一下:“你知道你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