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一定要和刘珩争个你死我活吗,那当初为什么要让我嫁过去?此刻放手尚有余裕,刘珩不是池中之物,我与他朝夕相处最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所有阻挡他前途的人,他都会毫不留情地下手,梁王刘昶那样的性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看过前世的结局,刘珩赢了,我死不要紧,我只是想你们好好的。可是这些没头没尾的傻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够了!”父亲面露愠色打断我的话。
“哎哟!”夫人忽然打断我的话,“你们瞅瞅绾丫头才嫁过去多久,这就开始替夫君来气你们这年迈的爹,缦儿啊,将来可别像你姐姐,嫁了人便回过头来气你们父亲,”拿出手帕做掩面拭泪之势,带着哭腔说道:“绾丫头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伤长辈心的话。”
红缦忙过去做搀扶状,安慰夫人道:“姐姐一时糊涂,我会好好规劝她的。”
姨娘听不懂我们的对话,只道我说错了话,跑过来拧我的胳膊,“你这死丫头才回来半日就给你/娘丢人。”
我胳膊被拧得酸痛,痛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更痛的是一颗心,我强忍着泪水,不愿让夫人和妹妹看我的笑话,更不愿在父亲面前低头承认错误,我只是不忿,一片好心被夫人和红缦曲解,不忿后更是担忧,父亲如此不听规劝,难道真的要等事情不可收拾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崔嵬拉开姨娘,皱眉问我要不要紧,我麻木地摇了摇头。
我对这个家充满了眷恋,可每每都被家人狠狠推开,一颗心飘摇流浪寻不到归处,便是为了家人操碎了心,也只是被人迎风当扬尘洒了罢了。
我不愿留下过夜,便借口刘珩对我有诸多限制,父亲准许崔嵬送我回去。
我走了,其他家人还要给缦儿准备宴席,我留下只会让大家徒增尴尬。
可是我前脚踏出崔府的大门,就开始思恋家人,这种思恋像一个永远也不会被填满的黑洞,每次我带着这种情感的空洞试图修补与家人的关系,就会撕扯出更大的裂痕,这个黑洞便越发的深不见底。
崔嵬叹了口气问我,“娘拧你那几下还疼吗?”
我撸起袖子,白腻的膀子上黑青的一片指痕,我挥着胳膊在崔嵬面前晃了晃,“没事,还能动。”然后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崔嵬皱了皱眉,叫马夫调转马头,想要驱车去找大夫。我按下他手臂阻拦道:“别费事了,这个时辰药铺早就关了。燕王府什么上好的伤药没有,我难受的地方不在胳膊上。”
崔嵬几番开口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便问他道:“想说什么就说吧,还没见你吞吞吐吐的呢,半年没见变得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
崔嵬脸红着开口道:“父亲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你也要为以后多做打算。父亲回京以后,虞泽忠等人借口平息民/怨,怂恿圣上大肆削减了父亲手中的兵权,燕王那边加快步伐,一刻也没有放缓过对父亲还有梁王的逼/迫。父亲这才恳/请圣上将红缦赐婚给梁王,摆明立场,要和燕王争个你死我活……”
“你死我活……”我口中念着这四个字,一颗心拧作一团。
“绾儿,你有没有想过,燕王现在势重,依靠的是虞大人。但他们之间的力量也存在博弈,不知我这样讲你能不能听懂,虞大人支持燕王,却又不想完全被燕王牵着鼻子走,这样的权臣,往往会在皇子身边安插一个本家的人,那个人,一定和虞家有血脉之亲,最好是皇子的正妻,这个位置,是为未来的皇后预备的。南宫盈盈是虞泽忠的义女,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虞鸢,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除非刘珩被梁王打败,否则,他早晚都会废妃,这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你明不明白?”
废了半天的劲,崔嵬还在担心我这王妃的地位,“何苦来,父亲都要和他争个你死我活了,一个区区的王妃,我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刘珩胜,会废掉我,刘珩败,会恨死了崔家的人,我在燕王府会难以自处。
我能做什么打算?我的命数,根本由不得我。父亲早就替我写好了结局。
崔嵬摇了摇头道:“一旦失去了正妃的身份,又没有可以依仗的娘家势力,我真不知道,你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前日朝堂上,我和燕王演了一出戏……”
“哦?”倒是很少见崔嵬主动和刘珩接近。
“我演了一回恶人,让忠臣看看我们崔家是怎么怎么仗势欺人,而刘珩呢,又怎如何如何宠爱南宫盈盈,对自家后宅无可奈何,这才把虞大人请燕王立南宫盈盈为正妃的话头压了下去。”
“原来他对我还有着几分情分,日后便是他不能控制局势,我也不必怪/罪了。”
“你想得倒挺美,”崔嵬伸出手指戳了我额头一下,“人家未必是为着你。他讨厌在父亲面前低人一等,难道就服了虞大人不成。一旦刘珩当上太子,正妻就是未来的皇后,南宫盈盈,也就是虞鸢,是虞大人的义女,如果虞大人做了刘珩的丈人,岂不是权势滔天。”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男人的心思啊,真复杂。
崔嵬道:“怎么嫁给刘珩这样的人,你这小脑袋瓜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天底下一心肯为着你好的,看来也就是我这个哥哥了。”崔嵬用看傻/子的目光怜悯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我就心很宽了,没有他这么爱操心,听到世上还有一个人心中惦记着我,反而还很高兴。“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兄长对我最是关爱,崔黛绾永不敢忘。”
崔嵬又是各种嘱咐我留心南宫夫人,甚至告诉我遇到危险去找金吾卫,婆婆妈妈说了一路,我能遇上什么样的危险,还需要金吾卫军来护?
“父亲要把缦儿嫁给梁王,刘珩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我不想再听他把我当小孩子一般说教,便打断了他的话。
崔嵬摇摇头道:“没有动静。这才奇怪,以刘珩的性子,怎么会全无动作呢?如今两虎相争的形势明朗,只怕这宁静只是假象,骤雨即将到来了。”
崔嵬只送我到巷尾拐角处,便孤身一人转身离去了。
我见他的身影消失在烟幕笼罩的上/京街巷中,心中说不出的酸楚,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将对家人所有的眷恋,对姨娘、父亲和妹妹的那几份,全都寄托在了崔嵬身上,这对他来说,会不会很沉重。
毕竟,作为一个儿子,在政事上,他要永远支持父亲,而我,早已嫁给了刘珩。
月华洒在他的甲胄上,莹润的光芒削弱了武将的戾气,这一刻,我觉得他仅仅是我的兄长,是一个夜晚护送我的家人,而这个家人,却转身离我越来越远。
茯苓在我身边擦着眼泪,她心思非常单纯,不一定能体会出崔嵬这个背影对我内心的冲撞,她哭泣,恐怕仅仅是少女对离别的生理抵触。
我摸了摸茯苓的头,挽着她的胳膊踱着步子走在院落当中,看到我的房门有一道白影,屋子里黑着灯,没有一丝声音,那白影就在屋门口飘啊飘的,“姑娘……姑娘啊!那是什么啊……你看到了没有……”茯苓哼唧着已经哭出了声。
我吓得连心脏都在哆嗦,小/腿也在发颤,却还是装着胆子告诉茯苓:“不怕,有我呢。”心中立刻有无数念头闪过,难道南宫夫人为了除掉我,真的找了个鬼魂过来?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兵曹参军事
我去草房取了一把扫雪的大扫帚,足有一人多高,举在前面,茯苓牵着我的腰带藏在我身后。
我踮着脚尖靠近那鬼魂,为了壮胆子,还不住地同她说话:“玖娘?你穿成这样做什么啊玖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玖娘?”
今夜有雾,月光并不明澈,我院落里竹叶浓密,更是让这鬼魂轮廓模糊。我壮着胆子,拼死往前跑了几步,举起扫帚照着鬼魂苍白的脸就要往下打。
就在我闭着眼睛拼死一搏,扫帚苗离鬼魂的脸不到半尺的千钧一发之际,那鬼魂忽然开口说道:“你想谋杀亲夫吗?”
我的手臂定在了半空,看着刘珩那张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却依然非常俊秀的脸,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直到我手臂酸了,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放下扫帚问他道:“你怎么不点灯啊?大冷天站在风口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