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单手俯卧撑,宋团当然觉得没问题,当然,家属招唤,这种时候必须得随叫随到,还得表现热切,要温柔,不粗鲁,对吧。
不过,他刚上炕,正准备来展示一下自己强健的体魄呢,没想到,苏向晚居然反客为主了:“躺着,事儿我帮你办。”
新世界的大门啊,至少有一年多了吧,自打进了城,苏向晚工作繁忙之后,就再也没有反客为主,给宋团表演过啥叫个自己动了。
宋团一激动,还颇有点儿紧张:“我都没洗澡,有点对不住,要不,我去洗个澡?”
苏向晚说:“臭男人臭男人,我就喜欢你这种臭男人,好好躺着吧。”这高帽子戴的,宋团差点没飘起来。
不过,她一转话头,又说:“对了,承泽究竟画的啥,你告诉我就行了,我谁也不告诉,快说。”
宋团几乎又是脱口而出:“就只是画了个小姑娘而已,穿着紧身的白裙子,露了白大腿出来,样子像咱的吱吱,流氓是流氓了一点,但是,画画嘛,他又不是真的耍了流氓,以后让他甭画了也就成了。”
苏向晚想象了一下,突然跳起来,把自己两只手举起来,腿一竖,头一扬:“是不是这样?”
宋团一看,还真是。
当然,他还得赶忙说一句:“快躺下,你穿的太少了,这样可不太好。”
两条长腿很漂亮,姿势更是优美无比,但是,它有伤风化啊。
苏向晚说:“那叫《白天鹅》,是有名的芭蕾舞剧,跟咱们的《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全是一样儿的。”
宋团一想,可不嘛,似乎确实画上面姑娘的姿势,《红色娘子军》上面也有,不过,他想了半天,说:“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那都是竖刀眉毛大红眼睛,一看就让人心潮澎湃,那《白天鹅》可没红色娘子军的气势。”
“那你觉得红色娘子和白毛女美吗?”苏向晚于是又问。
“红眉毛绿眼睛的,能美吗,美得是你这种。”宋团侧首看着苏向晚。半天,才来了句:“我刚才还挺生气,现在算是明白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承泽只是爱美,可不是耍流氓,要我,我也愿意看你这种,真的。”
相互夸赞,有助于增加夫妻感情,所以,今天晚上宋团又一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乐的连理智都没了。
直到睡了一觉醒来,才发现,李承泽画小姑娘的事儿,原则上,他是不应该告诉苏向晚的。
就跟谷北的女人孩子似的,他对于苏向晚这个女同志,可以说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得亏她不是个特务,她要真是个特务,估计共和国从上到下,谁遇上她,都得招个一干二净。
第二天恰好是周五,一早起来,李承泽给自己挑了一件带着破洞的烂线衣,就套头上了。
大小伙子白皮净面的,又高又帅气,不过,既然要被大家笑成是流氓,那还是低调的一点的好,对吧。
当然,在他心里,自己只要能留在城里,那怕头上背个流氓帽子,也无所谓。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件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翻过页。
“大流氓,臭流氓。快看啊,那是流氓李承泽。”有人在身后喊,李承泽猛的转身,身后一群七八岁的小家伙,跟那鸟兽似的,呼啦啦的,全都四散了。
驴蛋和狗蛋俩一人捧着一个糜子面的大窝窝,一大清早的,也发现似乎流氓罪不是啥好东西,因为,所有的同学路过他俩的时候,都得啐上一口:“听说没,他哥是流氓。”
狗蛋好容易抓到一个同学,一拳头捣过去,人家哇哇直叫:“你哥哥画了流氓画,还摸了人家姑娘的那个那个,你也是个小流氓,你们全家都是流氓。”
这下狗蛋和驴蛋也懵了,跟在李承泽的身后,仨孩子一人一个糜面窝窝,却怎么都吃不出滋味儿来。
来来往往的同学,哪一个不是指指戳戳,在笑话他们。
他们分开去上课,一个比一个更加担心,当流言发酵以后,当满大街人人都喊他们叫小流氓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不过,事情在下午,突然就有了新的转机。
眼看五一劳动节,下午,县里三所小学所有的学生,带着自己的小板凳,全部要赶到县一中去参加活动。
狗蛋和驴蛋俩现在彻底被孤立了,除了狗蛋的小女朋友还愿意跟他们在一块儿,居然都没有人愿意跟他俩一起坐,你就说惨不惨。
当然,俩孩子也在四处找李承泽,身为真正的大流氓,李承泽才是最惨的那一个对吧。
会议呢,又比较冗长,全是一中的校长,副校长们在讲话,听的孩子们直盹儿。
而李承泽呢,今天一天,除了埋头写作,什么都没干,一直在想,苏向晚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堵得住这整个县城里的,悠悠之口。
牟清大清早的,在教室里跟他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就叫班主任给保护起来了,不论任何时候,女孩子都是弱的一方嘛,那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对于李承泽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在班主任的眼里,这已经足够了。
五一啊,大中午的,李承泽的额头上全是汗,少年攥着两只手,只觉得两手冰冷,根本听不见周围的同学们在说什么。
“同学们,打扰一下。”就在副校长结束了讲话,大家正在鼓掌的时候,突然,喇叭里传来一个女同志的声音,格外熟悉,李承泽一看,正是苏向晚。
“牟清同学在吗,现在请你上来一下。”苏向晚又说。
牟清今天压根儿就没有参加会议,早在早晨跟李承泽轻飘飘说了个对不起之后,就由班主任护送回家去了。
副校长和校长一看苏向晚上来了,不知道她的战斗力究竟有高,俩人赶了过来,还在一起劝她,让她算了,不要追究这事儿了。
毕竟在他们想来,他们没有处罚承泽,承泽还能继续读书,这就很好了,不是吗?
所以,为防苏向晚大闹,副校长还忙着关喇叭呢。
在他们想来,男孩子吃亏,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你们这是准备包庇公安局长家的闺女吗?”苏向晚自备喇叭,声音可比任何要都高得多:“牟其年,现在出来公开道歉,否则的话,我可不敢保证自己能从兜里拿出什么东西来。“
孩子们全在面面相觑,还有很多孩子在窃窃私语,今天来看表演的家长,老师,全部坐在后面,也在嗡嗡嗡的传唱着呢。
苏向晚不急不迫,正好,仔仔细细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就把昨天牟清抢李承泽的画,以及拒不肯给,然后李承泽不小心碰了牟清一下的事儿,在主席台上给讲了一遍。
正所谓笔有春秋,人的嘴也有啊。
在牟清讲来,那李承泽就是个大流氓,但在苏向晚讲来,李承泽根本就是个啥都不的毛孩子,不过是不小心碰了人家一下而已。而且,既然你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不当众道歉。
她讲的匀,又讲的缓,事情讲了个清清楚楚。
当然,也给了牟其年两口子足够的时间赶到现场。
高原的眼睛里就只差往外冒火了:“苏向晚,凡事也甭做的太绝了,吃屎,你也得吃屎尖尖不是?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家牟清就只是个孩子而已?”
“承泽也是孩子,而且他才十三岁,凭什么让人人都喊他是流氓?”苏向晚直接就把话筒给戳过去了:“牟清,就现在,公开道歉,证明我家承泽不是流氓。”
其实也只是一声轻飘飘的对不起而已。
但是,意义不同的是,这是当着整个县城里,所有孩子们的面,李承泽听到的。
牟清说完对不起,把话筒一甩,转身就跑。
高原还在指着苏向晚大骂:“我告诉你,我家牟清要是因为丢人而上吊抹脖子,吃老鼠药,我跟你没完。”
“教育不止是老师的事情,还是家长的事儿,你养了一个孩子十五年,都没教会她自尊、自珍、自爱,大好年华跑去自杀,该问责的人是你自己,跟我有啥关系?”苏向晚可是占着理儿,就绝不绕人的人:“以为这社会上人人都是你妈,都得让着你?可省省吧,至少我就不会让着你。”
苏向晚如此一言,倒是把一中的孙校长给逗笑了。
他戴上眼镜,重新打开了话筒,也说:“苏主任说的对,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不止老师是老师,社会是老师,家长更是老师,孩子犯了错误,不能一味推给别人,家长们也该反省一下自身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