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似乎有一盘十分牢固的磁带,它高傲到只录下极其重要的声音,它突然伴随着张桦快要停滞的心跳,猛烈转动起来。
张桦快要灵魂出窍,她期盼这才是真的白日梦,可她知道不是梦,当几秒过去,一切怀疑都消失了,张桦才深刻觉得,手腕贴着林思阳掌心微湿的皮肤。
“没开玩笑。”林思阳极少这样认真地看她,张桦一和他对视,就忍不住泪眼婆娑,她侧身揽住了林思阳的脖子,把瞬间挂满眼泪的脸,埋到他怀里去。
一场至此终结的消极的青春之梦,终于在鸟语繁华里走了,没经历什么纠结暧昧的戏码,张桦就像被捧花砸中并且不知所措,她哭得不能自已。
林思阳一直很温柔地,安慰她。
林建安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头发剃得很短,摸起来大概有些扎手,他冲着林思阳挑了挑眉毛,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宣布。”
“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林思阳还是忍不住,用手心拍了拍男孩的头,他介绍,“张桦,现在是我女朋友。”
张桦手捧着一瓶冰红茶,只能僵硬地微笑,她脸上泪痕还在,大概十分地狼狈。
“……未来小婶儿,”林建安沉默几秒后终于搞清楚了称呼,他跳到餐厅的台阶上去,冲着下面的俩人,说,“正合我意。”
大概是做了一些时间心理准备的原因,林思阳总能够表面从容地牵张桦的手,即便在这之前也有过很多次,可张桦头一回那么安心、满足、又慌乱,她提醒林建安:“建安你小心走路,别摔了。”
“害什么羞啊,咱俩谁跟谁?”或许在之前不算漫长浓烈单恋里,林思阳是个谨慎的人,可一碰上张桦,一切预设都消弭掉了。
张桦抬头看向他,阳光仍旧十分刺眼,她说:“走路看路。”
想了想,又再次补充:“叔侄共同的毛病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每年全世界因为走路粗心出的事故有多少……”
“我不知道,还请赐教。”终于,三人进了餐厅的门,林思阳还在和张桦斗嘴,而林建安已经熟门熟路,跟着服务生往楼上去了。
是周末,因此餐厅里不算空旷,点了林建安喜欢的菜来吃,林思阳问了他这段时间的状况,又说:“你妈妈过两天要来,你奶奶也来。”
“不要来了!”林建安满脸拒绝,他大概和许许多多青春期里的男孩子一样,想要彻底脱离大人的庇护,因此难以面对过分感性的重聚。
“那我回去传达。”林思阳和少年少女共事,因此知道争辩无效,而这一切都得交给陈萍亲自解决。
林建安忧愁地蹙起了眉毛,他把一块鱼塞进嘴巴里咀嚼,并且再次强调:“我真的可以,你们以后都不要来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林思阳十分操心地把蔬菜夹给他吃,又点了点头,说,“没事,没事,我懂你,以后多给家里打电话就行。”
张桦聆听两人内容无趣的交谈,并且认真吃着饭,终于,她接话:“其实我小时候也特别拒绝我妈妈来学校看我。我在学校和在家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我妈妈到学校去,就觉得我的次元壁被打破了,一片混乱。”
林思阳困惑地看向她,最终摇了摇头,说:“好难懂哟,你们这些人。”
“你的理想是什么?”张桦机械式地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她尽力微笑着,为了和林建安建起更深刻的友谊。
实际上,她和林建宁还算要好,但对于林建安这个人小鬼大的男生,张桦算不上了解,她所知道的他的顽皮事迹,都是从林建宁和林思阳口中得知。
林建安眨着薄眼皮,思考了两秒钟,他大概是经常思考,因此说得还算顺畅,他盈盈笑着,说;“成为京剧大师。”
“我小时候的理想是成为计算机高手。”林思阳不明原因地插来一句。
张桦说:“这两个梦想呢,有本质差异,京剧大师和计算机高手的差别,等于京剧和语文和差别。”
林思阳揉她耳朵,凑到耳边去,说:“小东西你给我闭嘴。”
忽然地,林建安打翻了桌上盛柠檬水的杯子,那些冰冷酸冽的液体顺着桌布流淌,最终滴落在地面上,他吸着冷气惊呼。
服务员上来收拾残局了,林思阳低下脸去,细问:“你怎么了?突然就把那个弄翻,哪儿不舒服?”
林建安似乎神游外太空,他慢吞吞地说:“我不小心的。”
“你骗我。”林思阳悄声跟他说。
小男孩面颊白皙,因此看不出来是不是真的少了血色;甚至,林思阳还用心回忆着自己刚才的言行,可总觉得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我真的没可能骗人,打翻一杯水的概率又不是超低。”林建安从容地坐回椅子里。
这下子,林思阳的确是分辨不清他话语的真假,即便他仍旧坚持着,问:“真没事儿?”
“没有。”林建安云淡风轻。
最终是张桦转移了话题,她夹菜给林思阳吃,让他别再问了;而对面坐着的少年,像是十分清凉的薄荷味气泡水,继续欢笑下去,温柔又欢乐。
第三十章
一次临时起意的行程最终被延长了,当天快晚的时候,林思阳和张桦坐在酒店阳台上,玩叠叠高。
“完蛋了!”伴随着张桦绝望的叫喊,被垒得极高的木块终于七零八落,掉得满桌都是。
林思阳举起了高脚杯,把红酒含进嘴里,然后吞下去;他笑着说:“我赢了。”
今天的规则是谁赢谁罚酒。
张桦内心里揣测着,觉得自己和他都是幼稚到骨子里的人,否则,也不会在一个远离市中心的小镇订下酒店,并且赋予游戏一个经不起推敲的规则。
林思阳的手机响起来,还是往常的铃声,可在今天总觉得格外新鲜,张桦捧起脸看着他,并且抱以温和的微笑。
“挂了……”还没开始交谈,听筒里就传来了忙音,林思阳放下手机,说,“白路的电话,没说什么就挂了。”
张桦开始整理桌上散落开的木块,她说:“信号不好吧,你回拨一下?还是别回拨了,万一他正好在重拨——”
桌子不矮,林思阳支着上身,敏捷地凑上去,他蜻蜓点水,将一个带着微笑的吻印在了张桦唇角。
瞬间,空气都染上了绯红颜色,张桦穿着条纹T恤和背带裤,短发甚至有点零乱,她手上握着一块木头,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干嘛……”
“别这样看我!”林思阳彻底放弃了距离感,他走上前去,捂住了张桦的眼睛,于是,两个人又疯闹在一起;天光逐渐暗下,窗外的河流有细微涛声。
在上床休息之前,林思阳和林秀通了视频电话,他乖巧地龇牙,说:“姐,我们俩在一起了,特此告知。”
传输之后的视频有些失真,屏幕里正是林秀讶异的脸,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半天,才说:“不是玩笑吧。”
有吉他声在林秀附近,一曲终,贺蓝山脸凑到镜头里来,和两人打招呼。
“孩子怎么样啊?”终于,话题没能远离还不见踪影的下一代,林思阳盯着林秀不怎么膨胀的肚子,看了半天。
“挺好的。”林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贺蓝山也小心翼翼地伸手来摸。
终究,白路还是没再来电话,林思阳拨了一次可是被拒绝接听;张桦换了睡衣,她钻进被窝里,躺着翻酒店里过期的时尚杂志。
林思阳的手机亮了,他人在浴室里。
“喂,你好,”张桦接了电话,她说,“我是张桦,林思阳在洗澡,现在不方便听电话……有事儿吗?我可以转告,或者,一会儿我让他回拨……我们现在在闫谷这边玩,所以还不在家里……是,就我和他两个人。”
实际上,电话那端的白路语气十分冰冷,因此张桦觉得自己有些昏沉,她不太明白白路想表达什么样的情绪,也不知道怎样回话才最合适。
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通话结束的下一秒钟,白路就拾起了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他扯了件厚外套,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搜索:闫谷。
白路觉得自己像是踏在雾里,他眨着胀痛的眼睛,把自己扔进驾驶位,然后是,一种漫无目的的孤独感,他望着宽阔的停车场,突然,眼泪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