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的移栽方式【CP完结】(2)

作者:水在镜中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流浪汉消失了几天。有人说看见他在公园,有人说看见他在吉祥街南边儿的洋快餐店门口。至于活法,大家倒是说得很一致——还是老样子,靠垃圾桶里的剩菜剩饭为生。

最后的结局也是很一致,他被人——不管是公园管理员还是快餐厅服务员——赶了出来。

然后他就出现在了如意胡同儿。

岳方祇的门口没有垃圾桶,流浪汉一开始并不在他这边。这人像个小动物一样,除了在垃圾桶里刨食儿,就是缩起来呆呆傻傻地坐着。

岳方祇有天大清早给粥铺送干粮,路过他身边,摩托被坑洼的地面颠了一下,后头的保温箱盖开了。几个花卷掉了出去,正好滚到了流浪汉脚边。正要下车关箱子,没想到流浪汉捡起花卷,向他怯怯地递了过来。

岳方祇不在乎那几个干粮,他起一灶能蒸大几百个。掉就掉了,他压根儿没想往起捡。

也就是这时候,他头一回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

大而乌亮,内外眼角都是尖尖的,说不出的秀气。只是没有焦距,仿佛不是在看岳方祇,而是在看虚空里的什么。

岳方祇没接。他就又往前递,干瘦的手臂平平地伸着,有些发抖。

岳方祇低声道:“不要了,你留着吃吧。”这倒也不是因为他多么心软,主要是干粮上又是土又是灰的,没法再往人家店里送了。

结果对方就像听不懂话一样,居然想把干粮放回箱子里。

岳方祇,赶紧拦下了:“不要了,不要了。诶你怎么回事儿?听不懂话啊?”

可能是他声音高了,流浪汉哆嗦了一下。干粮再次滚落,掉在地上,滚到了旁边的小泥坑里。这个可怜人抱着脑袋蹲下了。

岳方祇抹了把脸,在心里自嘲:跟个傻子计较什么呢。他从箱子里又拿了两个花卷,用油纸包好,放到了流浪汉脚边:“吃吧。”

说完,他就跨上摩托离开了——送完干粮还得回去卖馒头呢。

第2章

等他回来,流浪汉已经不见了。并且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

这世上的可怜人要多少有多少,可怜不过来。岳方祇想。走了好,走了大家都清净。

没想到流浪汉不知什么时候在他的雨棚底下猫了起来,吓到了买馒头的街坊。

岳方祇里里外外地忙活。得把明天一早要用的料备了,要吃的饭做了,然后检查好水电煤气,才能上楼休息。

楼上的房子除了多了个小楼梯,和这栋老式民宅里其他的户型也没太大不同。房子是南北朝向,不到五十平,格式还不错,带个小阳台。两间卧室,朝北的那间小,冲大街,里头除了两个收东西的旧柜子,还摆了个神龛,供着关老爷;朝南的那间挺大,不过空空的,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加一个电视柜罢了。家具都是好料子,上头还雕着花儿,看上去都有年头儿了。两间卧室中间是洗手间,里头还带了个老式的深浴缸。

这些东西全是房子的旧主留下来的,岳方祇没动过。他在这些琐事上心懒,能将就。有屋睡屋,有床睡床,屋和床都没有的话,睡大马路也没什么。可以说是个相当能凑合的人。

但搬来这儿做生意有两年了,他现在对这个房子相当满意。尤其是那个浴缸。累了一天了,放好热水进去躺一躺,解乏又舒坦。

一天里有两个时候,这个蒸干粮的小店主能歇口气儿:一个是午后那会儿,另一个就是晚上睡前这会儿了。泡个热水澡,算算当天的进帐。然后看会儿电视,或者听听广播,上上网……总之不拘干什么吧,挺自在的。

最后约莫九点多钟,人开始打起瞌睡来,差不多也就该睡了。关灯前他冷不丁扫了眼,才发现窗台上那盆花儿都秃成杆儿了。岳方祇仔细看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是救不活了,顺手连花带盆扔进了垃圾桶。

当初卖花的老太太非要把这玩意儿送他,说是叫什么栀子,南方花儿。那时候是挺招人稀罕,大白花儿,香喷喷的,让他想起雪白的馒头以及天上的云。

没成想落进他手里就开始掉叶子。不过这也是正常,岳方祇活了三十年,除了养活得了自己,余下的什么都养不活。

养不活就养不活吧。反正如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嘛。

他打了个呵欠,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清早四点半,岳方祇像往常一样爬起来,收拾收拾准备干活儿。大门一开,外头的寒气就涌了进来。

他下意识往雨棚那头扫了一眼。流浪汉蜷缩在他的摩托车后头,一点儿活气儿都没有。

这他妈的。岳方祇心往下微微一沉。别是死我门口儿了吧。他披着外衣走过去。还没等靠近,流浪汉就睁开了眼——还是那副迷茫混沌的样子。

哦,没死。岳方祇脚步一顿,转身回去了。

十月,天亮得晚了,这个时间天色还是晦暗的,空气寒凉而干燥。街上没有什么行人,不过偶尔能听见卡车的声音,那是从外县或者城郊过来,往早市拉时令蔬果的。远处也有零星的铺面开了门,都是些早点铺子,和岳方祇一样赚个起早的钱。

清晨时间最紧,只能蒸馒头。因为馒头是机器来做的。最后面剂子从出口一个个掉出来,把它们捡到笼屉上就成了。

店铺门口的两台炉灶上很快就摞起了高高的蒸笼。

岳方祇里出外进地忙活了好半天,等稍微能喘口气儿的的时候,送面粉的卡车也到了。

开干粮铺子,粮食用量很大。一袋子白面约莫能做不到四屉馒头。他平时一天怎么也得用掉十多袋,赶上逢年过节前,这个数还要翻番。除了白面,还有苞米面和麸子面,以及红小豆和白糖。这些东西都是他联系好了人,定期往这边送的。

送面粉的师傅姓关,四十来岁,方面大耳,肤色黝黑。他一个礼拜来送一趟货,和岳方祇是老熟人了。大卡车从北边儿的粮食加工厂连夜开过来,沿途要送好几个地方,吉祥街这里是头一站。车子不往胡同儿里进,只停在街口。关师傅下车去方便,冲岳方祇随意一点头,把钥匙扔了过来:“你自己往起扛吧。”

岳方祇轻车熟路地开始卸货。一袋面五十斤,十袋一批,卸下来堆到小推车上,往店里的小库房推。进了库也不能随便把东西一丢就完事儿。要拎起来层层上架,规规矩矩地收好,绝不能扔在地上——不然最底下的会受潮。上一批送来没用完的粮食要找个边儿单放,到时候先用,不然积着积着就要放陈了。

他对这些事向来很仔细。来买馒头的都是老顾客了,经年累月吃同一家店。东西哪怕有一丁点儿不对,也糊弄不了人家的舌头。生意要想做得长久,靠的就是这些细枝末节。

百十袋粮放好了,关师傅在外头喊:“嘿,嘿,边儿去,别搁这儿!”

岳方祇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咋了?”

关师傅皱眉道:“来了个傻子,怕碰翻了你的蒸笼。”

流浪汉已经躲回到摩托车后头去了。只能看见一脑袋簌簌发抖的乱发。

岳方祇瞥了一眼:“没事儿。”

“有事儿就晚了。”关师傅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我跟你说,现在人心都坏了。我们县城那儿就有,外地什么地方来的,养几个疯不疯傻不傻的,专门在土道上碰瓷儿。你这车好好地开着,那头他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儿冲出来了,躲都躲不及。伤了死了的,哼,等着赔钱吧。”

这事儿岳方祇其实也听过。报不报警,赔钱都免不了,只是赔得多与少的问题。是以并没表现出什么惊诧:“不至于。我给你灌点儿热茶带走吧,好茶。”

灌了茶水,又塞了盒烟,算是送走了关师傅。

岳方祇回头,发现流浪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雨棚下钻出来了,就在灶边儿蹲着。岳方祇念头一转就明白了,灶边儿上暖和。

你见谁都怕,倒是不怕我。岳方祇心说:妈的,我现在是不够凶了还是怎么着。然后想起早年逞凶的后果,自嘲一笑。不凶就不凶吧。窝窝囊囊地过日子,日子会比较平安。

他看了流浪汉一会儿,终究还是有点儿不落忍。于是回楼上一通乱翻,翻出来件旧大衣。又找了个大号水杯,灌了满满一大杯热水。等他回到店门口,发现流浪汉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在灶边呆着。岳方祇把东西递了过去:“衣服你先穿上,手拿这个捂着,渴了就喝两口。别在灶边儿上,烫着你碰着你的,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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