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时,众人忽感脚下一阵摇晃,紧接着震感越来越强烈,恍若山崩地裂之势。
“怎么回事?”御灵狐问道。
“糟糕!是溟水城的结界!”虞子息惊呼。
溟水城的结界一直靠虞长歌的灵力维持,如今虞长歌已死,结界也将消失,海水进入溟水城虽对鲛人无甚影响,但这座华美的深海之城却是保不住的。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际,祭星台上一道白光闪现,白龙神从灵光中飘然而出。长思一见,顿时双目回神,轻轻唤了句:“主上。”
“始欲而伤,你终是败给了心魔。”龙吟的脸色与语气一样平淡,长思红着眼看他,即使是这种时候,龙吟也不会给予她一丝一毫的怜悯,当真是博爱而无私的神明,无私到近乎绝情。如今虞长歌身死,心魔已除,她亦失去了神使的资格,再没有可以留在他身边的理由,几百年的爱恨,真的都结束了。只见长思额间显现一个红色的印记,慢慢从眉间剥离出来,悠悠飘向龙吟,被其收入掌心。
龙吟解除了与长思的神契。
长思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仰望了几百年的男子,露出了一个凄苦的微笑。
第三十七章:应契而生
樱花的季节终是过去了,然孤岐山上的白樱常开不败,没有花生花死的凄美命运。远处的天空,西山残阳的余晖正在尽力挥洒最后的华丽,云翳像织就的云锦,点缀在如火焰般艳丽的落日余光里。
像极了她第一次来到孤岐山时所见的景象。
虞长歌跪坐在白樱树下,面前支了一张小方桌,上面置了一杯一壶,正绕有兴致地赏樱品茗着。
“不后悔吗?”玉魂珞靠在树干上,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冷冷地放在虞长歌身上,心内却暗暗感叹,眼前这个女子,内心的力量比外表看起来还要强大。
虞长歌受剔鳞之刑身死祭星台之后,溟水城的结界随之崩坏,长思心魔已解,甘愿解除神契,耗尽自身灵力重新布下护城结界后灰飞烟灭,白龙神也解除了对鲛人族的天罚,但溟水城自此沉于北溟深渊,鲛人一族永世不得出北海。
四日前祭星台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如今的虞长歌却还能保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眼下的结果是最好不过的。”虞长歌望着夕阳说道,眼神却慢慢陷进云层里,思绪渐渐放空。
“那他呢?”玉魂珞看着虞长歌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想从她脸上看到点另外的情绪,悲伤也好,悔恨也罢,总之玉魂珞理解不了她的泰然,她从不掩饰自己的冷漠,什么天下大义,苍生黎民,更是从未放在心上,她做不到像虞长歌那般深明大义。
虞长歌的脸上,没有所谓悲伤与悔恨,只是把举起一半的茶杯又放下,低声说了一句:“他总会忘记的。”说完,低头盯着手中的茶杯出了神。
玉魂珞见她的模样,想起了当日她与虞子期在长思殿内的那杯茶,恍然问道:“那杯茶?”
虞长歌没有抬眸,柔声回道:“那杯茶并没有问题。”
她与虞子期都太熟悉彼此了,虞子期能看出她的心思,她岂会想不到虞子期会发觉她的意图,因而那杯茶,只是她的故意为之。
“真正的移情引,我已经交给了子衣。”只要喝下它,虞子期便再也不用活在痛失所爱的梦魇里,他会心甘情愿地留在北溟,守护他们的溟水城,而自己,则代替长思守护这孤岐神山永不败落的白樱。
玉魂珞一时无言,脸上有犹豫之色,欲言又止一番后,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在一边等候着的云起忽然指着云层说道:“看!白龙。”
他身边的御灵狐和阿雪纷纷侧目,玉魂珞和虞长歌跟着望去,火焰色的天空里出现一条白色游龙,缓缓向着远方飞去,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玉魂珞看他离去的方向,便知龙吟又是去瑶山找白泽。她心思一转,再向虞长歌问道:“对于白龙神,难道你不会有丝毫怨恨吗?”毕竟这一切的根源,在于龙神的诅咒。
虞长歌微微一笑,真亏她问得出这话来。她并不急着回答,只是先慢悠悠地起身,转身看着玉魂珞。玉魂珞已经习惯了她那个永远温煦的微笑,从前或许还会有苍白之色,而现在不再病弱,倒越发觉得好看,艳若三春之桃,是那种令人一看就觉得惬意的美。
她看着玉魂珞,微笑着回答:“神爱世人,泽披苍生而无私,长歌何德何能,不敢妄求上神垂怜眷顾。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
玉魂珞听罢,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移开了目光,默然不语。
虞长歌的命运清晰了,而她的尽头又在何处呢?
她看向御灵狐所在的方向,低声说了一句:“走吧。”
说罢,便迈开脚步走去。虞长歌没有再说话,望着玉魂珞渐行渐远的背影,笑容渐渐收敛,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惜。
她眼中的玉魂珞,清冷、孤寂,自第一次相见时,便是如此。
玉魂珞迎着夕阳仅存的一点光亮走去,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虞长歌永远也不会知道,当日是虞子期请求白龙神以自己的逆鳞珠聚齐她的精魂,是虞子期以自己的命换回虞长歌的重生。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身体里的逆鳞珠是属于虞子期的,他以这种方式陪在她的身边。正如当日之约,待天罚解除,子期会陪着殿下看尽这花开花落。
第三十八章:红月惊夜
当夜幕垂下,几声惊雷吼叫过后,天空飘下了这个季节的第一点雨。时间伴随着淅淅小雨慢慢踏进了午夜的界限,整座山庄陷入了酣睡之中。
耳边除了风雨之声外,还隐隐听得有什么东西正在黑夜里蠢蠢欲动。
此时夏侯溪正沉于梦乡,体内的玉魄琳却分明感觉到屋外的动静,心内疑惑,擅自离了宿体,轻轻飘到房门边,侧耳听了听,无甚发现,心底渐渐安定下来。当是时,大门被猛然推开,玉魄琳立即以迅雷之势向后避开,还不及细看,又有数只羽刃朝她飞射进来,玉魄琳匆忙张开结界阻挡,一个身影从屋外冲进来直奔玉魄琳,玉魄琳退后几步,看清来袭者正是飞鸾,说道:“是你!”
飞鸾神情肃穆没有应答,向后跃开,一个少年的身影从她身后冲出,手中持一把长剑杀过来,玉魄琳在手中召出长剑应对,二人霎时陷入苦战。一旁的飞鸾见闻狸已牵制住玉魄,便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块黑色玉石,眼神里的坚决被封玉的紫色微光点燃,孤岐南山的封玉具有锁魂定魄之效,今夜她就要利用这块石头擒住玉魄琳,用玉魄之力复活苏夜弦。飞鸾在掌间凝聚妖力催动封玉。另一边,闻狸渐渐处于下风,被玉魄琳一掌击出十步开外,身体撞到殿内的石柱上,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飞鸾趁此空档,将手中封玉抛向玉魄琳,夏侯言却在此时突然闯进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欲夺下封玉,飞鸾大惊,未及她上前,另一个身影从她身后飞身出去。
“浮生大人!”闻狸低声惊呼,捂着胸口扶着石柱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飞鸾对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表现出一脸的惊疑,浮生是苏锦衣的心腹,是连苏夜弦也调遣不了的人物,他会现身相助,想来定是苏锦衣的意思。
那浮生眼疾手快,抢在夏侯言面前夺过封玉,顺势将其掷向玉魄琳,玉魄琳不知这灵石为何物,下意识用手挡住,不料那封玉一经碰触便将玉魄琳整个人吸进去。见玉魄琳已被成功封印,飞鸾化身青鸟飞冲过去,瞬间将封玉衔在嘴边,飞速逃出房内,夏侯言被浮生纠缠着脱不开身。
“快走!”
得了浮生命令的闻狸,未加犹疑径自离去。浮生跳上夏侯溪所睡之榻,一把抓起陷入昏迷的夏侯溪。
夏侯言大惊,大喝一声:“放开她!”
浮生无意伤害夏侯溪,只想借她脱身,便依他所言一把将夏侯溪丢过去,夏侯言心内顿时一紧,顾不得其他,急忙忙冲过去接住,他将女孩揽在怀里,察看一番之后才将心思从夏侯溪身上移开,浮生早已逃脱得无影无踪。少年又看向怀里昏迷的女孩,双眉紧紧拧在一处,当真如玉魂珞所说,玉魄之力难免会将夏侯溪至于险境,这是要她活着的代价,他逃脱不了这个两难的困境,夏侯溪是生是死,他突然间做不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