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见秦宜宁出了门,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院子宽敞,夜风吹拂着秦宜宁鬓角的碎发,她能闻到自己身上血液干涸后浓重的腥味儿。
这也正是秦宜宁心存防备的原因。
如果是徐渭之或者谢岳,就算身边没有婢女,也会想办法寻个村妇来服侍她更衣盥洗。可陶汉山只让人送来一身不知哪里找来的衣裳,端了一盆热水来。
陶汉山对她不够重视,秦宜宁现在却也无法与逄枭留下的人撕破脸。
她想寻孟琴来。如果是谢岳跟前,她会直接吩咐人去外头寻人来,可是陶汉山的举动与言语让秦宜宁无法信任。
可是是她与青天盟联络用的信号箭在夜空里也太惹人注目了,那红光升起,恐怕孟琴还没来,庄子的侍卫就先被引来了。
秦宜宁垂眸,犹豫着到底要怎样行事。
光明正大的去寻孟琴来是否可行?想来陶汉山也知道她是青天盟的盟主,应该也不会阻止她与外界联络吧。毕竟陶汉山这样善于钻营之人,更在乎自己在王爷跟前的地位,就算意见不一致,她们也还都是逄枭这一阵营的人,不至于就防备成了那样。
思及此处,秦宜宁便举步往外走去,想寻人出去找孟琴来。
青年见秦宜宁走向门口,自己也抱着竹棍跟上去。
谁知二人前后刚走了两三步,就听见背后有小石子落地时的是轻微敲击声。
青年的反应迅速,猛然回身,手中利刃已经出鞘。
不过看到来人是何人时,青年的动作就暂且停住了。
秦宜宁也回头看去,就见后院墙头上趴着个人,不正是孟琴吗?
秦宜宁不敢说话,怕引来人注意,赶忙快步往那方向走去。
孟琴翻过泥巴墙壁,轻松落地。
秦宜宁赶忙冲着孟琴与青年都招招手。
院中并非商议事的所在,秦宜宁也赶紧会意的跟上,三人匆匆的进了屋。
孟琴压低声音道:“盟主,您住这个位置也太偏僻了。”
秦宜宁笑了笑,“我与陶先生的意见不合,想来陶先生是想让我在偏僻之处冷静一下?”
“他是王爷的谋士,竟然敢如此对您?”孟琴差点忍不住跳起来。
秦宜宁苦笑,“我毕竟只是个无用的女子,许多人轻视女子,你也不是不知道。”
孟琴便摇了摇头:“瞧不起女子的那些难道不是妈养出的?”
秦宜宁不想纠结这个话题,低声问:“王爷那里情况如何了?”
孟琴道:“正是打探到消息来告诉盟主的,王爷那里还被围着呢,不过现在并未发生冲突,王爷将手下约束的很好。”
第一千零二十章 傻哭啦?
“只是王妃被这位小兄弟带出来,王爷必定是焦急的,应该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命人出来寻您,所以无心处置身边围困之事。”
孟琴想了想,又不赞同的看着秦宜宁身后的青年,“这位小兄弟就算要保护王妃,也未免太过极端了,你杀了那么多的丹福县百姓,这事儿百姓还不都算在王妃身上了?人家可不知道你与王妃是什么关系。”
青年抱着竹棍看着孟琴,一言不发,眼神都没变一下。
眼见孟琴眉头拧紧,秦宜宁笑道:“他听不见,也不能说话。许是常年在闭塞之处生存,对世事不大了解。往后我带着他学一学就好了。”
孟琴闻言反而不好再追究什么。
秦宜宁便道:“既如此,我想劳你去王爷那里替我报个平安。”
“这是小事一桩。先前我是怕您有其他的安排,既然您这么说,我混进去便是。”
“好。另外,还请你与王爷说明我此处的情况。”秦宜宁将陶汉山的部署安排,以及自己劝说无果的事都仔细告诉了孟琴,“倒不是为了我被变相软禁起来,而是陶先生的做法,恐怕会引起麻烦来,早告诉王爷,也好让他提前防范。”
“是。”孟琴眼睛亮晶晶的点头,这事儿就算王妃不追究,他也是要追究的,那陶汉山算什么东西?留两撇胡子就当自己是神算子了,瞧不起他们盟主?呸!他也配!
秦宜宁时走到桌边,见此处并未预备文房四宝,想了想,就扯下裙摆上一方布料,从怀中取出手帕包裹随身携带的胭脂眉黛等物,用眉黛在布料上快速写下一页小字。
“你将这个悄悄地交给王爷,让他看过之后斟酌着行事便可。”
孟琴点头,没有秦宜宁的吩咐,他也不去看那布料上的内容,只折好了放入怀中,“盟主放心吧。”
“好,你这就去吧。别叫他们瞧见了你起疑心。”
“嗳,您放心吧,我观察好他们换岗的时间了,待会儿我就走。”
孟琴与秦宜宁行礼道别,依着自己观察所得时间,再度悄无声息的潜了出去。
秦宜宁站在廊下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孟琴没有惊动任何守卫,这才嘘了一口气,与青年回到了屋内。
坐定后,秦宜宁不免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还是在逄枭手下的身边呢,自己竟闹的要这样小心翼翼行事,不对比一番她还真不知道,从前自己行事顺风顺水,必定都是逄枭背后交代过的。也是逄枭在他手下之人的面前表现足了对她的尊重,常接触的那些人才会对她这般尊重。
如陶汉山,虽是逄枭手下谋士之中较为得力的,地位却也没有高到能经常出入逄枭身边,自然不知细节,对她也颇为防备。
秦宜宁有些哭笑不得。被自己人软禁了,偏生陶汉山为的还是帮逄枭办事,怕她个女流之辈胡乱搀和坏了逄枭的大事,她都不知该不该动气。
她与青年逃命那么久,体力上都透支的厉害,青年更是失血过多,此时他坐在门前圈椅上,抱着竹棍垂着头,眼睛虽睁着,可是人却已迷糊了。
即便他已非常疲惫,却依强撑着不睡,且从他紧抿着唇可以看出他此时非常不快。
秦宜宁好笑的摇了摇头,走到他跟前,将冰糖给的那些药又翻出来,取了青年用的上的递给他。
这一次青年依旧没有丝毫犹豫的接过吃了。
秦宜宁道:“你在生气?”
青年自然是不会回答他。
秦宜宁想想方才陶汉山说打算让青年去背黑锅,将丹福县百姓“谋逆”之事都怪罪在他的头上,便知道青年是为了什么了。
当初青年为了王大善人,杀了对他心存恶意的奸夫*,反而被反咬一口丢在街上,还被打断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过了那么久猪狗不如的生活。
想来青年是非常重恩义的人,他被伤了心,心灰意冷了,才想着得过且过不去反抗。
这一次陶汉山提出的办法,可不又是一次出卖么?
如果秦宜宁当时点了头,青年就会被出卖第二次,这次他付出的代价将会更加惨重,性命都要搭上。
秦宜宁知道青年听不见,可是他这样的聋哑之人对别人的恶意是极为敏感的,他也一定知道陶汉山想对他不利,才会如此憋闷又警惕。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受冤枉的,不是你做的事就绝不会让你去认。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回头咱们出去,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个侍卫吧。”
青年抬头看着秦宜宁,眼神迷茫,却还是点了一下头。
秦宜宁噗嗤笑了。听不见还要配合她点头?
这样的青年,秦宜宁反而庆幸刚才陶汉山说那一番话时他是听不见的。否则他怕不是会气出个好歹来?
正当秦宜宁胡思乱想之时,青年忽然张口,犹犹豫豫的发出一个声音。
“萧。”声音沙哑,语调僵硬,显然是久未张口了。
秦宜宁一下子便惊愕的瞠目。
“方才是你在说话吗?”
青年点头,又道:“泥,萧,沈魔?”
“泥萧沈魔……你问我在笑什么?”秦宜宁惊奇又讶异,“原来你不是哑巴?也不是聋子?”
青年不说话了,抿着唇,垂着眼,右侧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个酒窝。
秦宜宁想起王大善人说过的话,当时他捡到青年时,他穿着番邦的交领长袍,踩着草鞋,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海腥味。
秦宜宁忽然福至心灵,“你是倭人?”
青年抬眸看了看秦宜宁,最终还是诚实的点了头。
秦宜宁缓缓回想 王大善人所说,一切就都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