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宁此时着实庆幸自己的体力还可以,也没有自小长在爹娘身边,还保留了一双天足,她若是三寸金莲,这会子怕不是早就被人逮住了?
“在那边!”
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大吼。
秦宜宁心里一个激灵,猛然回头,就看到一片火把连成的海洋正往这个方向追来。
青年抓着秦宜宁的手腕,分毫不放松,继续发足狂奔。
此时,整个丹福县都被这一场变故惊醒了。
丹福县三个大家族的人口占了县城人口的七八成,这一次发民夫,他们的损失最大,去衙门口闹事自然也是他们三个大家族牵头的,去的人也是最多的。
可谁料想忠顺亲王没有动手伤人,却是在他们县城里吃了四年狗饭猪食的“狼崽子”动了刀子,他竟然还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三大家族不论主家还是旁支,伤亡人数加起来足已过百人。
他们又岂能放过杀人者?
是以秦宜宁与青年一路遇上的追兵就没断过,且人人都是奔着抓住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报仇来的。
青年带着秦宜宁逃向郊外,勉强甩开追兵,躲进了一片树林。
黑暗中,树林中处处都是阴影,枝丫乱翘灌木丛丛之间有一种诡异的狰狞之感。青年带着秦宜宁爬上陡坡,将她藏在一株灌木丛后头,自己则依旧挡在她的身前。
此时远离城中,身在山里,青年身上的血腥气就更加浓重了。
秦宜宁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因为跑动,伤口一直在流血。她皱着眉头,轻轻地点了一下青年的肩头。
青年回头看来,对上秦宜宁视线,垂眸低下了头。
秦宜宁知道他听不见也不能说话,就比划着他背后的伤口。
青年看了她半晌,摇摇头。
秦宜宁无奈叹息,她出来时带着匕首和银票,还特意揣着冰糖做的各种小药包。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
她将药包拿出来,刚打算动作,忽然听见山下传来一阵脚步声。火光渐渐明亮,秦宜宁面色凝重,又将药包收了起来。
追来的那些人根本就不给他们停歇和上药的机会。
“搜!他们一定就在这附近!”
“对,抓住狼崽子,一定要活剐了他!”
“还有那个娘们,逮着她必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顿,他们都是祸害咱们寻常百姓的走狗!”
……
一群人咒骂着,呈现出一个宽大的包围圈,一步步往山上走来。
秦宜宁面色凝重,如此下去,必定会被抓住的。
青年回头,推着秦宜宁的肩膀将她往灌木丛里藏,秦宜宁拧着眉,被直接按在了灌木丛里,被树枝挂乱了长发,刮破了衣裳。
青年抿着唇看着她,拍拍她手臂,重重点了一下头,随即转身就跑。
秦宜宁一愣,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人是想引开追兵!
秦宜宁想叫他回来。可是她知道叫嚷也没用,因为青年听不见!
眼看着青年跑远,很快就听见一阵咒骂声和喊打喊杀生,随即而来的便是惨叫声。
秦宜宁紧紧拧着眉头,足过了一炷香时间打斗声才彻底平息。
随后,一道跛足之人特有的脚步声凌乱的靠近。秦宜宁钻出灌木丛,就看到青年拄着竹棍,踉踉跄跄的走来。
山下的追兵,已经完全没有了声音。
那么多人,都……杀了?
“你……”秦宜宁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个人与她所遇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说他歹毒,他明明可以不用管她,却因为一顿饱饭的恩情,就冲进人群将她带离暴民的包围,从而将麻烦惹上身,弄的自己伤痕累累也从没有放下她,将她护严严实实,没让她受一点伤。
可若是说他不歹毒,他杀起人来却毫不犹豫。仿佛在他的眼里,人命就与蚂蚁的命一样。他杀人,仿佛走路时踩死蚂蚁,一点都不觉得愧疚。杀人对他来说像是家常便饭:他手中的刀快的仿若残影,在他断了一只手臂一条腿的情况下,依旧有如此出色的身手就足可证明这一点。
这个人在丹福县被人虐待了四年,像个无用的乞儿,吃猪食,吃狗饭,从来没想过反抗。
可这次又为什么要主动搀和进来?事实真的与她猜想的一样吗?
从前秦宜宁不信这人是个杀人犯,可如今看来他的架势却是信了。
但是这样一个因为她请他吃了一顿饭就拼了命来报答的人,又为何会杀掉当初救了他的大善人的妻子?
这其中,处处都透着蹊跷。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就擒?
趁着此时没有追兵,秦宜宁再次拿出小药包来。
不论青年到底有什么过去,他的事中又透着多少疑点,眼下他们都要活下去才是。
秦宜宁比划着他的伤口,压低声音以气音低声道:“这是伤药,你受了伤,流了太多的血,必须立即止血才行。”
如此说了两遍,青年从一脸疑惑变作了然。
他并未点头答应,而是抓住了秦宜宁的手腕,起身继续走。
他的脚步已经踉跄,却依旧不肯减缓速度。抓着她的手依旧很紧,也不肯放松自己那把竹刀。
此人如此倔强,偏又听不见,秦宜宁想劝说几句都不能,只能无奈的跟上他的脚步。夜晚的树林透不过半丝月光,秦宜宁走的踉踉跄跄,二人才走出不远,很快山脚下就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秦宜宁心头一凛,紧张的手心开始冒汗。
如今确定跟在青年身边无碍,可丹福县的百姓却在追杀他们这件事上表现出非凡的韧性。
这也很容易理解,丹福县八成人口都来自于三个大家族,今日去衙门门前闹事的人必定也是这三个家族的人最多,青年一路砍杀出来,杀掉的人也大部分是这三个大宗族的。
他们激起了这些人的仇恨,加之这里的百姓又藐视王法,将宗族规矩看的更加重要。
秦宜宁已经可以预见,他们必定会被一路追杀下去,这三个大家族的人是与他们不死不休的!
他们一路逃,逃不掉了青年就要正面迎上那些追赶之人。那些人又都不是青年的对手,青年岂不是越杀越多,这仇恨也就越来越大?
秦宜宁气喘吁吁的跑着,无奈的道:“你不能再杀人了,真的不能再杀人了。”
可秦宜宁自己也知道,青年是听不见的。
他也根本毫无反应,就只带秦宜宁穿过树林,往越发偏僻的位置跑去。
此时的丹福县县衙门前,百姓们比最初还要增加了不少人。震天的吵嚷声夹杂着悲痛的嚎哭声刺的人耳膜生疼。
“我们不过是来找忠顺亲王写个保证书,怎么就要遭如此毒手!”
“你们凭什么杀了我儿,还我儿命来啊!”
……
逄枭没有动手杀人,可青年带着秦宜宁可是杀出一条血路逃离的,他出手狠辣,毫无顾忌,杀人就与砍瓜切菜无甚差别,是以死去的百姓尸体也很少有完整的。
虽然这里百姓迂腐顽固,但他们也都是寻常人,哪里见过这般血溅当场的?就连旁人看见,都要忍不住胆寒的退避三舍,得知自家子弟出了事来收尸的那些,有那承受能力弱一些的,早就已经被残破不全的尸首吓晕过去了。
逄枭此时怒气已在狂躁的边缘。
秦宜宁被人带走了,虽然谢岳与徐渭之都说秦宜宁不会有事,可逄枭哪里能不心焦?
偏生这些百姓还一个个不停的质问,将此处围的水泄不通,人还越来越多。
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了事,若他不表态,即便不是他命人杀害百姓,最后的屎盆子也要扣在他的头上。
逄枭必须要保护自己的名声,因为他的名声直接涉及到他与秦宜宁事情的成败,一旦失败,所有与他亲近的人都要陪葬。
正是因为逄枭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才不得不忍耐,可是他的宜姐儿不见了!偏生现在他的人现在都被困在这人海之中。
“王爷,您冷静。”徐渭之满脑门子都是汗,“本县人太多了,随便征民夫装订都能三千四千的来,更不要说寻常百姓家了,如今闹出这件事,您可要想想办法,千万不要冲动。”
徐渭之说的隐晦,但逄枭立即就明白了。
“诸位安静,本王方才险些被行刺,王妃还被掳走了。这件事本王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你等已聚众于福衙门前闹了半夜,本王没有立即将你等抓了,是看在你们也是无辜百姓被人蛊惑牵连的份儿上。还请诸位乡亲理智一些,仔细想一想,你们这样闹事与谋逆有何区别?你们谋逆对抗朝廷,难道真的打算搭上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