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槐远看着太子意气风发的背影摇了摇头。
太子是厚道人,于书画上的造诣也极为深厚,这样的性情,若做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或是勋贵人家的嫡次子,那是毫无压力的。只可惜他却生而为太子。
秦槐远已料到太子的进言皇帝听取的希望不大。
但纵然希望不大,也要尽力一试才行,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不敢进言,可太子毕竟是皇帝唯一的继承者,皇帝就是愤怒,顶多也是斥责两句,至少不会将太子拉出去砍头。
秦槐远叫过启泰:“你去吩咐人,这几天注意宫里的动静,太子与皇上回话之后,皇上的态度如何。”
启泰点头应是,快步退了出去。
秦槐远便回了兴宁园。
兴宁园中。
孙氏刚刚瞧过大夫,大夫的诊断与冰糖所说无二,秦宜宁这会子才放下心,扶着孙氏躺下歇息,道:“母亲不要轻易动气,气大伤身,您自个儿的身子要紧还是与人置气要紧?”
孙氏奄奄的道:“我是个嘴拙的,关键时候从来都不占上风。反正我是心寒透了。”
秦宜宁笑道:“您别想那么多了,您是与父亲过日子,又不是与旁人,只要父亲肯对您真心,那不就得了吗。您想想这些日,父亲为了大表哥的事,在定国公府帮了多少的忙?外祖父和外祖母都病倒了,五表哥和八表哥一时间都没了主意,还不是父亲在旁指点支撑?父亲肯为国公府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您?”
孙氏听着这些,心里很是舒坦,唇边也带了些笑意:“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秦宜宁认真的点头,接过金妈妈端来的燕窝粥,趁着说话的功夫喂给孙氏,口中还不住的道:
“父亲与母亲年少夫妻,多年来伉俪情深,一同经历的风风雨雨还少吗?我虽回家的时间短,却看得出父亲对您是十分体贴敬重的。”
孙氏才刚吃了药没食欲,听着秦宜宁的话却吃进去大半碗燕窝粥,就连一直阴沉的脸色都渐渐放晴了。
金妈妈看了笑的见牙不见眼,暗想到底还是要亲生的贴心,知道一心为了生母着想,便也跟着劝道:“四姑娘说的极是。夫人只是一时生气才没想过来,其实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夫人是与老爷过日子,老爷肯疼惜您,旁的哪里还有那么重要。”
孙氏点了点头,憋闷了一下午的郁气尽数散了,笑容满面的点了下秦宜宁的鼻尖儿。
“怪道你外祖母说你是个看事情通透的,可不正是如此么,咱们一同回去,你外祖母都只疼你不肯疼我了。”
秦宜宁笑了起来:“外祖母是疼您才会这么疼惜我的。若没有您,哪里还有我什么事儿啊。”
孙氏忍俊不禁,掩口笑了,气色也恢复到了平日的模样。
秦槐远站在廊下,将方才屋内的对话都听了个清楚,面上便有些不自在的泛红,想了想,并未进屋里去,转身出去了。
方才被秦槐远吩咐不允许做声的采橘和采兰对视了一眼,都禁不住笑了。
孙氏吃过了粥,漱了口,秦宜宁和金妈妈就伺候她睡下了。
秦慧宁被秦宜宁打掉了一颗牙齿,还丢进了后花园荷塘里的事,是次日才知道的。
听着金妈妈客观的描述,孙氏对着铜镜看着里头的自己,许久才叹了口气。
“慧姐儿到底是个孩子,你待会儿开了库房,将颜色时新的尺头选两匹,给慧姐儿送去添置新衣,还有,再请一位太医好生给慧姐儿瞧瞧,天气这么冷,小姑娘家的不要伤了根本才好。”
“是。”金妈妈笑着应是,心中却暗暗的赞同四小姐的做法,觉得畅快无比。
那般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分明就是个挑事儿精,若不好生惩戒她一番,她说不准还真长成乱家的根子,也就只有四小姐这般厉害的人物才制的住她。
且不论秦慧宁染了风寒卧病不起,老太君和孙氏是如何心疼的。
单说小年这一日,众家都是喜气洋洋的时候,太子却被罚跪在御书外足有两个时辰,冷的昏了过去,才被皇上允许抬回东宫禁足。
这消息很快传遍朝野。
与此消息一同传开的,还有大周皇帝李启天下的国书。
也不知大周是怎么办到的,国书竟像是皇榜一般,一夜之间被贴在了京都城以及附近城镇的大街小巷,上头发豪言壮语,怒斥燕朝皇帝居心叵测,只要个人的脑浆给大周太后都不肯,根本就没有和平的诚意,还扬言必定要踏平大燕,将皇帝抓去凌迟。
百姓们害怕的,愤怒的,骂昏君的,骂大周的,各种说法沸沸扬扬。
而皇帝得知消息后,吓得脸色惨白,先是休书一封仔细的道歉一番,命人快马加鞭送往大周。
仔细想想,又叫了王大总管进来:“传朕的旨意,召奚华守将孙海茞、孙海菁及其家眷进京,另派王辉将军赶往奚华接任守将职位。”
第七十四章 老子不干!
奚华城古老的城墙沧桑的耸立于一片苍茫大地中。城墙绵延,宛若展开双臂的巨人,将奚华全城军民拢在怀中。
城外五十里驻扎的大周军营,数十面旗帜迎风招展,黑色旗帜上金线绣成的猛虎张牙舞爪,仿佛随时能扑出来将猎物撕扯入腹。
这是大周平南兵马大元帅、忠顺亲王逄枭所带领的“虎贲军”的军旗。
而一面面红底黑字的“逄”字大旗,也与军旗一同迎着野风猎猎招展。
军营之中,秩序井然,唯有校场处有热闹喧闹之声。
“好!”
“逄元帅好身手!”
“王二虎,你难道是白吃饭的!”
“四个人打元帅一个,你们要是还输,今晚的馒头可就分给兄弟们吃了!”
……
校场当中,四个五大三粗、膀阔腰圆的北方汉子打着赤膊,满身热汗在冷风里冒着白气,身上沾满尘土,一个个摩拳擦掌,将同样打赤膊的健硕青年围在中间。
就算已经被揍趴下两回了,四人依旧不服气!
他们就不信了!
他们四个都是“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走马”的汉子,比武功他们不是对手,比摔跤他们四个人难道还打不过一个?!
瞧逄元帅那样,身上虽然精壮,可也是个瘦子,人都说身大力不亏,他们可不信这次还会输!
四个人同时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逄枭额角上的汗珠滑落下来,在寒冷的风中冒着白气,眼中闪着兴奋,飞快的迎战。
“元帅威武!”
“你们倒是使劲儿啊!”
……
围观的军兵看戏不怕台高,兴奋的大吼大叫。
虎子拉着须髯飘摆、道骨仙风的郑培在一旁观战,大叫着给逄枭鼓劲儿。
郑培披着一件厚实的大氅,看着逄枭只是淡淡的微笑,眼角上翘的鱼尾纹和唇角的笑纹,显得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先生格外慈爱。
战况很快分出胜负,事实证明,摔跤也不全凭力气,也要讲究技巧的。
逄枭伸手将被他撂倒的汉子们拉起来,爽朗的笑道:“今儿晚上给大家伙儿加餐,咱们今天吃肉!”
“好!”众人一阵欢呼,每个汉子看向逄枭的眼神都充满了热切和崇拜。
逄枭哈哈大笑,与兵士们勾肩搭背的说了一会话,这才抹着汗走向虎子。
虎子立即拿了逄枭的衣裳和大毛巾迎了上去,“主子,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
郑培也笑着,将衣裳给逄枭披好,“小王爷要仔细身子,年轻时不注意保养,年老时病痛都找了上来可怎么办?”
逄枭用大毛巾随意的擦了擦汗,一面往营帐走一面系带子,“郑先生不必担心,咱们呆惯了北方,来到燕朝的地界儿上还真的不觉得冷,运动起来就更加不觉得了。”
“是啊,主子刚才真是太威武了,我什么时候才能练成您这样?您这般神武,我都不好意思给您做侍卫了!”虎子两眼亮晶晶的。
进了营帐,逄枭灌了一大碗水,这会儿也觉得消了汗,才将一身玄色的战袍穿利落,将头发也用带子绑结实。
穿戴整齐的人英气矜贵,与方才那个爽朗的糙汉子完全是变了个人。
郑培满意的点头。
逄枭年少时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开心不开心就都写在脸上。
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他已能随意改变自己的气场,需要他做糙汉时他便是糙汉,需要他正气凛然他就正气凛然,需要他撒泼耍赖他也能毫不含糊,只是在人后,他一直都是懒得多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