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当即看的呆了。想不到如此俊俏的郎君,竟是个女子假扮的!
她紧绷着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呆愣了许久才渐渐回了神,这才发现自己背脊上出的汗都将亵衣湿透了。
“这位……公子,您……”腊梅的嗓音沙哑的仿若被砂纸摩擦过。
秦宜宁却摆手打断了她的声音,笑着仰起下颌,指了指外面的方向。
腊梅立即明白,这是怕他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叫外面那些人听了去。
她立即闭了嘴。
可是她又不认识这位姑娘,又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就算她不是个男人,不能真的叫她去伺候,但她也不相信她的到来会完全没有目的。
她一个寻常人家的闺女,又有什么值得人看中的呢?
腊梅低着头,忐忑的再度攥紧了粉拳。
秦宜宁见她紧张,也不与她多交流,以免惊弓之鸟似的姑娘引起旁人的注目和怀疑。
秦宜宁便与赵万金和赵一诺兄弟一同吃起酒菜来,她不好多开口,以免让人听出破绽,赵万金和赵一诺弟兄就高谈阔论,讨论发现下的时局,政策,还有旧都之中粥厂之事接下来的安排。
俨然一副谈生意的模样。
腊梅这才知道,这位看起来有几分儒雅,但本质上还是个糙汉子的富贵老爷,就是现在城中出了名的钱大善人。
腊梅的眼睛倏然一亮,对未来燃起了几分期望。
这位钱大善人心底这么好,如果求他,是不是就能有希望逃出魔爪?就算不行,至少能救妹妹于水火啊!
思及此处,腊梅就仿佛你谁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起身对着赵万金就跪了下去。双膝在木质的地板上碰出很大一声,将外面弹奏曲子的都吓了一跳。
“这位大爷,小女子求您救命啊!”
赵万金闻言看了秦宜宁一眼,在秦宜宁微微颔首之后,才沉声道:“小娘子,你何出此言啊,我不过是个商人,充其量有几个臭钱,又没权又没势的,我能怎么救你的命?还是说,你想让我赎你出去?”
这话停在腊梅耳中,就像有人往她的脸上扇巴掌。
她的确是存了这个心思的。可是现在一想,她与这位钱大善人非亲非故,又是初次见面,她也不似楼里这些女子这般懂得魅惑人心,又不屑如此做法,她难道能让人白白的出银子来赎她出去?凭什么?
腊梅吞下了苦涩,流着泪道:“大爷,我已经是这样了,无所谓了,但是我家被奸人所害,家破人亡,就只剩下我与妹妹相依为命,如今我八岁的妹妹被困在这座楼中,她还那么小,她的人生还没开始啊!求大爷行行好,买了她吧!去您家里做个烧火丫头都比在这楼里好!小女子这辈子无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大爷!”
第六百七十六章 高少爷
腊梅的哭诉字字泣血,就算那些不了解她家中情况之人,听了这一番话也不免会动恻隐之心。这女子为了妹妹,已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
赵万金皱着眉,沉声问道:“你苦衷我也能够理解,只是你我素未谋面,我也并不了解你所说的那些情况,奸人所害之类是否属实。”
腊梅点头,抹着眼泪道:“不怪大爷有此一问,的确是小女子唐突了。小女子姓于,名拾芳,家父家母开了个笔墨铺子,养活我与妹妹,虽算不得大富大贵,日子也是平淡和美。
“谁知道后来,我就遇上了高少爷了。高少爷是本地典史的独子,颇有些能量,时常做一些混账事,强抢民女都是有的。
“他起初动不动就来我家铺子里,偏要见我一面才肯离开。我爹不论是客气的回绝,还是严词拒绝,在高少爷面前一律都没有用。高少爷还命人翻墙来我家院子里,掳我出去,幸亏被我家养的大狗给咬了出去……”
“高少爷几次尝试不成,就更加变本加厉的来我家骚扰,我们烦不胜烦,打算外兑铺子离开这里,谁知道我家里就摊上官司了。他们非说我爹杀了人,我爹是个老实人,这辈子杀只鸡都要愧疚好几天,哪里会杀人?他不肯认罪,竟被强行逼供,当场给打死了!我娘听了消息,当场就昏死过去,躺了没几天,也撒手去了,就留下我们姐妹两人!”
于拾芳说到这里,泪如雨下,抽噎的话几乎都快说不清楚。
她讲述的这些,将屋内所有人听的都心情沉重不已,就连屋外那些原本吹拉弹唱的姑娘们也都心下恻然。
但凡是被卖到这里来的女子,谁的心里没有一本苦涩的账?
于拾芳哭了很久,才继续道:“衙门里判我爹有罪,让我们赔补死者家孤儿寡母的孙氏,将我家铺子都给没收了,还说银子不够,最后强行将我与妹妹都卖给了怡翠阁。我不肯从命,他们就以我妹妹来威胁我……大爷,小女子说的话句句属实,若有半个字虚假,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发了毒誓,于拾芳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狠厉,生怕惹了贵人们觉得晦气,又强迫自己挤出个笑容来:“我不求大爷恕我,我已经是这样了,横竖都是这么回事了。可我妹妹她还小啊!我不能让我妹妹毁在这里,就算让她出去讨饭吃,也好过现在这般!求求大爷,救救我妹妹!救救我妹妹!”
于拾芳说着,砰砰的给三人磕起头来。因为太过用力,没两下额头上就已是一片乌青。
秦宜宁听过于拾芳的陈述,确定她的话与钟大掌柜调查来的那些并无出入,想救她的心思就更加坚定了。
她看了赵万金一眼。赵万金立即会意,道:“我明白了,你先起来吧。”
于拾芳额头乌青,满脸的泪水糊花了一张小脸。没有得到确切肯定的回答,她很焦急。她真的期待着面前的人能够点头答应下来,可是她也知道,非亲非故,人家又不欠她什么,看这几位的模样,想来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家里不会缺少仆婢的,一个八岁的丫头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更何况,从这里赎个八岁的女孩子出去,可比从人牙子手里买下人要贵不知道多少倍,若是缺下人,人家难道不会找人牙子去选身世干净没麻烦的?
思及此处,于拾芳已是心灰意冷,她明白自己不能再继续纠缠下去,也不能因为自己可怜,就强迫别人必须来帮她。
于拾芳绝望的闭了闭眼,行了一个大礼道:“小女子不懂事,情急之下给几位大爷添麻烦了。请大爷们不要见怪。”说罢就依言站起身退到几人身后角落,整理自己。
赵万金和赵一诺都叹了口气,他们虽然曾经是占山为王的匪类,却也坚信盗亦有道的原则,从未害过老实的百姓。像高少爷做的这种事,若是放在他们山上被兄弟们知道了,那是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是以此时见于拾芳如此知趣,实则已心灰意冷,二人就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秦宜宁。
秦宜宁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救于拾芳,自然而然便点了点头。
赵万金悄然松了一口气,转而唤道:“于姑娘,你……”
话没说完,却听门外传来一阵喧哗,老鸨那黏腻之中又透出几分无奈和惶恐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
“……哎呦,高少爷您可别这么说,我们那里敢呦!”
“不敢?本公子早就说过,腊梅姑娘早晚是本公子的人,早晚都要赎她出去的,银子给了你,你也答应的好好的,为何出尔反尔?”质问她的是个略有些尖锐的男声。
老鸨道:“公子爷,您真是说笑了,我们这地儿再怎么不入眼,可也是要开门做生意的,不然楼里的姑娘们难道要喝西北风不成?您大人大量,就体谅则个,再说今儿腊梅只是来陪着吃一杯酒,唱一首小曲儿,也没人要与她过夜啊,腊梅还是给您留着的呢!”
“放你娘的屁!”
随着男子的一声呵骂,包厢门被一脚踹了开。
踹门的声音着实太大,将外间那些弹曲的姑娘都给吓的尖叫着四三逃窜。
赵万金眼里瞬间闪出了兴奋,摩拳擦掌的豁然起身,撩珠帘就去了外间。
“怎么,这位公子莫不是走错门了?”说着话,还上上下下打量了高少爷一遍。只见他面容平凡,油头粉面,身着毛领子大氅,戴着一顶暖帽,帽沿上还插着一朵杨粉色的宫花,那模样真是要多艳俗就有多艳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