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起初是奔着离开大都为目的,卯足了力气想要将族人都带走,不要再受鞑靼皇室的欺压,他们走了,还可以在外面休养生息,若是留在大都,很有可能逐渐被蚕食消亡。
可是四千多族人之中,大部分是老弱妇孺,只有少部分的汉子,其中还有些是从前落下了伤残的。
这样一个队伍,在弥诺部坐骑缺少,资源也缺少的时候,行进的速度有快有慢,个人的身体素质也不相同,走得快的要等候走得慢的,而且即便如此,老弱们也逐渐有掉队的趋势。
如果都带上,恐怕不用多久,思勤的人吗就能追上来了。
可是若是不带上他们,将他们放在沙漠外,他们势必要面对思勤的追查,他们又担心思勤会对他们用刑。
此时天色已暗,夜晚的荒原狂风大作,方才细密的小雪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被冷风卷携着迎面吹到人脸上,就像是有刀子刮一样。
所有人都被冷的瑟瑟发抖。秦宜宁和陆衡等人还算好些,他们虽然穿的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但好歹都是棉衣,在这样水落成冰的天气里,咬着牙也能硬抗过去。
可后面那有许多做了阿娜日手下一年多努力的妇孺们,穿的都是破旧的单衣。甚至有人脚上还穿着草鞋,脚趾和皮肤被冻得红肿溃烂。
这样的条件,怎么能穿越昼夜温差极大的沙漠?
“你说的对。”哈尔巴拉冷的咬牙,看了看四周苍茫的环境,搓着冷的发红的手指,“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继续走下去,我怕没有人能够承受的住沙漠的考验,本来我们就是在逃命赶路,这样拖下去,整个部族的人说不定都会被拖垮。”
查干巴拉点头,已经冷的舌头都快打结,“要么今天就先安营,让大家先生火烤烤火,暖和一下,咱们也静下来先想想对策。”
其实这个节骨眼上,真的不该停下来,应该继续往前走。
但是如今的情况,再走下去,恐怕追兵不到,他们这些老弱妇孺就要先折损一部分了。
族人们若这么死了,他们觉得心痛,可惜。
更要紧的是,若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对于大家的心里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往后对上思勤的人,谁还有勇气去反抗?
真是个两难的难题。
为了保全大多数人的性命,所有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安营扎寨,用他们带来的材料简单的搭建帐篷。
四千个众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虽然冒着严寒和大雪,还饿着肚子,但是听到能够休息,众人还是都积极的忙碌起来。
秦宜宁、陆衡、查干巴拉、哈尔巴拉,还有另外几位族中有地位的老人和从前打过仗但是残废了一直手臂的将帅,都聚集在了哈尔巴拉的帐篷里。
地当中点燃了篝火,众人围着火堆,一阵沉默。
秦宜宁不懂得鞑靼语,谈判的事情只能依靠陆衡。
陆衡掩口咳嗽了好一阵,将脸都咳嗽红了,这才道:“我的意思,是不能让族人们平白都丢了性命。这样的大迁徙,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都有可能发生意外。何况现在还是后有追兵的情况。”
“我也是这个意思。”那位断了手臂名叫阿尔汗的大叔道,“让族人全部冲过沙漠,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的意见是留下一部分汉子,保护不能跟着继续迁徙的老弱妇孺,让他们就近寻找一块无人之地,暂时生活下去。等待我们这些人的好消息。”
哈尔巴拉点头道:“我赞成阿尔汗大叔的话。剩下的大部分人,一同穿过沙漠,去大周边境上寻找一个栖息之所,安顿稳定之后,我们还可以来接族众们。”
“可是这样,族众们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查干巴拉忧虑的道,“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才活下命来的人,若是这样被族人抛弃,留下的人会伤心吧?”
“可带上他们,他们恐怕必死无疑啊。留下来,新可汗看在大家都是可怜的妇孺份儿上,兴许还能给一条活路。”
陆衡看了看一旁沉默的秦宜宁,将他们的对话都翻译给她听。
秦宜宁想了想,道:“其实,短暂的愤慨,并不是因为要抛弃大家,我们这些打算穿越沙漠的人,是为了给大家谋个更好的出路才会如此冒险的。原来的弥诺部那般强大,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可是现在呢,过的是猪狗不如的奴隶生活,就连阿娜日养的一匹马都要比人精贵。
“若是大家都留下,或许可以苟活,但是大家要的,难道真的只是自己苟延残喘吗?真的不在乎弥诺部是否能够重新振兴起来吗?”
秦宜宁的话,帐篷中其余人听不懂,但断臂的阿尔汗大叔却听懂了。
他用不大流利的大周话道:“你说的对。我们不能永远都做可汗的奴隶。弥诺部是个大部族。若是就这样彻底的颓败,消失,那我们死去都没有脸面去见祖先们。”
秦宜宁笑着点头:“大叔说的对,人活一口气,苟延残喘并不叫活着。若是我们现在就屈服,那么将来我们的晚辈们,就都要在可汗的压迫下生活,一辈人是奴隶,每一辈人都是奴隶。这样下来,我们的后代就太可怜了。
“我们现在抗争,为的是一口气,为的是子孙后代都能够挺直腰杆活下去。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个完整的部族,这些人每一个都不能少,每一个都是部族的希望。虽然我建议将身体不允许的那一部分人留在沙漠外,这里面会有大部分的老人,女人和孩子,但是这一部分人,才是将来弥诺部安稳下来之后,能够重建家园的最大的一部分力量。
“我相信,将这些话告诉族人们,他们会理解的。而我们这些穿越沙漠寻找生机的人,也只是为了大部分族人们战斗的勇士而已。”
第五百零五章 驳斥
陆衡用灼热的目光看着秦宜宁,赞许的点头:“你说的对。”嗓子一阵干痒,又咳嗽了几声,才续道,“我相信将这些话说给所有的族人,大家都会明白这其中的意义,都会赞同我们的做法的。”
他与秦宜宁说话时,阿尔汗大叔已经将秦宜宁话中的意思说给了哈尔巴拉兄弟和其他不懂大周话的人。
大家听的都纷纷点头,满面赞许,神色动容。
他们人人心中都有愁绪,在外奔逃,被追赶的犹如丧家之犬,眼前的不是一片坦途,等待他们的是环境更严峻的沙漠,这样情况用前有狼后有虎来形容都不为过。
他们担心,彷徨,可不论心里打了多少个死结,现在却被秦宜宁条理分明的分析说的再明朗不过。
他们都是弥诺部未来的希望,他们身上肩负着要重新振兴弥诺部的重担。他们要让部族中的所有人都能活下去。而不是在现在就让那些身体虚弱的妇孺、老人和孩子被牺牲掉。
带他们进入沙漠,纯粹是意气用事,那等于要这些人的命!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便分头去各个帐篷,先将这些意义传达出去。
且不说族人们听了这些话之后的反应,只说帐篷中,秦宜宁见人都出去之后,这才关心的问陆衡:“我看你今天就一直在咳,定是赶路时冷风呛着了。我这里还有一些前些日吃的退热和清火的药,你先吃起来,不要病的严重了。咱们还要穿越沙漠的。你若病了,身体会撑不下去。”
秦宜宁一边说着,就打开了随身的包裹,从里面翻找。
陆衡看着秦宜宁在厚重的棉服包裹之下还显得极为清瘦的背影,目光便的极为深邃柔软。
她在关心他。
他心里很开怀。
陆衡是个精明之人,从小白手起家,处事也染上一些商人的谋划心思。但他又是人品端方,行事颇有底线的人。他从第一次见秦宜宁起,便被她的容貌吸引了注意,随着更加深入的了解,他被她的聪慧和手腕、机智和果断深深折服,就算当初那个假地图自己着了道,他也一点都不恨她,反而觉得有些好笑,还有些棋逢对手的快意。
他知道秦宜宁心有所属,又因为她是有夫之妇而坚守原则。可是他虽能控制自己,不要去做出逾越了朋友界限的行为,却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一点点的升温。
在逃亡的路上,他看着她在那么艰苦的环形之中也从不抱怨,从不叫苦。看着她在面对阿娜日的刁难和苛责时,即便受伤,即便面临死亡,眼中那股子发自内心的倔强也从未熄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