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皇帝回答,曹国丈已经嘲讽的道:“哦?那依安平侯的意思,逄之曦就是那战神临凡,坚不可摧了?我大燕朝有真龙天子,又有苍天庇护,难道还怕那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我看安平侯是把逄之曦当女婿了吧,将他夸的一朵花儿似的!”
秦槐远眉头紧锁的看着曹国丈,并不与他争辩无用的,只道:“国丈大人若对我有意见,大可以私下里解决,好歹我也要叫您一声岳父,您对我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但请您不要将私人的情绪搀和进朝政里来,如今是大燕生死存亡之际,不是玩笑的!”
“你……”
曹国丈点指着秦槐远便要反驳,可未出口的话却被皇帝打断了。
“都别吵了!”
曹国丈和秦槐远都住口行礼。
皇帝怒道:“正经事你们办不好,斗嘴倒是一个比一个利落,朕养了你们这么些年,难道就是看你们关键时刻给朕内讧的?”
“皇上息怒。”
众人再度行礼。
皇帝冷哼道:“此事就依国丈说的去办,曹国丈,你尽快联络鞑靼。”
“是。”曹国丈行礼,随即对着秦槐远得意一笑。
皇帝又对秦槐远道:“看在你多年来兢兢业业的份上,朕就暂且饶了你,你回去思过去吧!”
秦槐远面色惨白,定定的望着皇帝,眼眸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最后额头贴地,沉重的应:“臣,遵旨。”
——
自从侯府中散去了大部分下人,众人又都聚集在一处居住,灾难到来之际,大家没有惊慌,反倒觉得一家人的心更齐了。
内宅统共也就三十九个仆婢,还要各自负责各自的主子,秦宜宁也就免了早晚的回事,有事事尽可以让这些人来回话临时决断,如此一来,秦宜宁反倒觉得这样的一个“小家”管起来,当真比管从前那个“大家”要轻松的多了。
而秦槐远自那日从皇宫回来之后,便开始了闭门不出的日子,整日不是在厢房看书,便是后花园池塘边赏花赏景,再不然便是在自家的鱼池旁撑起伞来钓鱼。那般悠哉的一过就是一天。
这些年来,秦槐远都没有这么轻松过。
此番战事紧张,城中大乱之际,秦槐远却找回了多年都没有过的逍遥自在。
秦宜宁知道秦槐远满心郁结不得发散,便时常忙完就带着书去寻秦槐远,或陪他钓鱼,或陪他吃茶闲聊,再不然还可以请秦槐远为她讲解书中的内容。
秦槐远要比从前秦宜宁的那个西席博学的多,引经据典不说,还时常能以朝中发现成的事做例子,且语言风趣幽默,常听的秦宜宁沉醉其中。父女两人时常在花园凉亭或者鱼塘旁的凉棚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今年国事乱,为父也忙,你的生日为父也没给你好生操办,及笄礼暂且也行不了了。”
秦槐远坐在交杌上,身着绫衫,头戴草帽,手握着鱼竿,话音含笑。
秦宜宁闻言笑道:“我往年也不过什么生日的,今年六月初五那天我自己吃了长寿面。至于及笄礼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到二十岁之前,什么时候行礼都一样。”
自古的规矩,女儿家满十五岁便可行及笄礼了,不过也不一定非要十五岁就办,只要是在二十岁前,几时办都一样。
秦槐远笑道:“那倒是,等你定亲之前行了礼也一样。”
定亲?
秦宜宁脑海中猛然出现了逄枭那张阳刚气十足又英俊的脸,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这个情况,她和逄枭还有可能么?
“姑娘,姑娘。”松兰小跑着从外头过来。
秦宜宁和秦槐远都笑着看了过去。
松兰行了礼,道:“姑娘,钟大掌柜来了,这会子正在侧厅里,奴婢瞧钟大掌柜的脸色不大好。”
秦宜宁闻言便站起身来,道:“父亲,我去瞧瞧,许是宁苑那边的事。”
“嗯,去吧。”秦槐远懒洋洋应了一声,就继续专注在自己的鱼竿上。
秦宜宁看父亲那模样,心里不免叹息,转而快步的往侧厅走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买卖
秦宜宁到了侧厅时,钟大掌柜正面色凝重的满地乱转,见了秦宜宁进门,立即快步迎了过来,焦急的道:“东家,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秦宜宁引着钟大掌柜入座,松兰给二人上了茶便退了下去。
钟大掌柜也顾不上礼数,灌了大半碗润了润已经急的要喷火的嗓子。
“这一阵子城里逃命的人越来越多,先前在咱们这里抵押了房产和门面问咱们借贷的人竟都丢下房子地跑了!我带着人挨家挨户的去找人,结果根本没一家守规矩的,都只留下看屋子的,大部分还给咱留了信和房契地契。”
秦宜宁愕然,接过钟大掌柜递来的一沓信纸翻看。
其上意思大同小异——那些人不在乎借贷的银子到底能不能抵得上他们门面和铺面的房价地价了,因为家中有急事,或者因为各种原因,他们急着离开京都,借贷的银子就当秦宜宁用来买了他们的铺面门面,哪些门面和房产就都归秦宜宁了。
这算什么?强买强卖?
若是在太平年代,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买卖?莫说是手中这一打的房契地契,就是其中的一张,秦宜宁想盘下来都要费上天大的功夫,按着和平时代的计算方式,秦宜宁是沾了大便宜了!
可问题是,现在这个世道,铺面门面根本就不值钱!
依着虎贲军在奚华城凶残的行径,很难保证他们将来会不会冲进京都来,万一京都城破了,虎贲军在城中烧杀抢掠呢?
铺面、房子都是死物,这些人携家带口的逃命,房子地也带不走,可银子却是能带走的,他们去了新的地界,还能指望着这些银子养家糊口。
可秦宜宁要这么多的在京都的死物有何用?不能吃不能用,若大周人打进来,一把火烧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也难怪钟大掌柜焦急成了这样。
秦宜宁幽幽叹息了一声,“世道就是如此,这会子焦急也是没用的,往好了想,咱们好歹还落下这些铺面和房子。若搁在从前我要是有这么多的铺面,只往外头出租一辈子也花用不尽了。”
“东家到了这会子还能说笑。”钟大掌柜叹了口气道,“东家这些日没到外头去看,莫说这些商人有远见,提前选择带着银子逃走了,就是那些平头百姓,也都在卖房卖地往外走,城郊有不少的大庄子,都在往外头出手,可是现在时逢乱世,谁不知道留点银子逃命?谁要那些不能吃不能用的庄稼地做什么呢?”
钟大掌柜摇着头,手点指着大周的方向骂道:“你说那群王八羔子,怎么就这般不守信用,说的好好的和谈,和约都签下了,咱们是又割地又赔款啊,为的就是老百姓能有几天太平日子过,如今是银子也给了地也赔了,他们竟翻脸就不认人了!是,咱们皇上是无能昏庸,可皇上混账,寻常百姓又何辜啊?眼下老百姓是卖地逃命,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要变成卖儿卖女卖老婆了。”
秦宜宁自然知道战乱之下老百姓都是过的什么日子,不光是敌军可恶,那些吃不上饭落草为寇的匪类要比敌军更加可恶,烧杀奸淫无恶不作,真是吓的人睡觉都不敢闭眼,否则她当初也不至于独自一个人躲进山里去了。
“钟大掌柜,如今世道这般混乱,你家里头的事情可安排妥当了?”
钟大掌柜点头,道:“我已经命儿子都安排妥了退步。”
“那就好。不论这一战的结果如何,提前做好了准备总不是坏事,钟大掌柜家不如也往南边去避避风头,如果京都城无恙,那自然是好,想回来也可以随时回来。若真有什么,也可以免了灾祸。如今城里还没到戒严的程度,不如趁着现在快走,若真的大周人兵临城下了,想逃出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钟大掌柜是聪明人,也该早安排家人了。”
钟大掌柜连连点头,动容的道:“难得东家这般厚道,老朽前儿就听人说了,东家放走了府里的奴仆,给他们银子让他们逃命。现在许多人都称赞安平侯府的仁性呢,只是皇上有眼无珠,竟那般对待安平侯。”
秦宜宁摆摆手,无奈的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父亲是一心尽忠,自然都要承受着。我不过是不想牵连无辜的人,既然他们起了去意,我也不必要强迫他们留下。如今既然钟大掌柜家里已经安排好了,适当的时候,你也跟着儿女离开京都吧。这段日子钟大掌柜就可以着手将账目与我交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