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之很气愤,他的日记里无数次地写下了自己的愤懑,其甚至还有几首质量很高的小诗,读起来颇有大家风范。
最后,容之不得已,还是接受了这份工作。
因为他祖传的土地被联邦没收了,他原本开的酒店和小商铺之类的也一并被推了,所以容之没有金钱来源了。
只要还想生活下去,容之就必须接受联邦的工作,即便这个工作既不体面也不轻松,还只能拿到很少的薪水。但至少,他不必立刻流落街头。
容之还是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因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被强行征收了土地。他的邻居、隔壁岛屿上的朋友,流离失所的人很多,这片岛屿上原本平静的生活被联邦强行打破了,有悲惨遭遇的也不止他一个人。
容之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就在第11层的走廊尽头,说是一个vip套房,但其实也就是个五十平米的小屋子罢了,和原本的沃野和桃花林根本没法比。
而且这里也只是联邦暂时分给他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收回,如果他结婚生子了,孩子也不能继承。
谢砚越看这本日记眉头就皱得越紧,容之将自己的生活记述得栩栩如生,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惋惜。看得出来,容之比谁都热爱生活,但生活却并没有对他温柔相待。
【011年1月1日多云】
我听客人说,今天的天色不大好。
他们说现在是冬天。
他们说外面很冷。
他们说只有春日岛才是最宜人的地方。
他们看起来很快乐。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这些,我已经整整十二年没有出去过了。联邦不肯放我出去。
他们怕我乱说,当然,他们也不会杀掉我,因为我对他们还有用处。
是了,有谁能比一个从小在岛上长大的孩子更了解这个岛呢?
除了我,谁又能按时维护这座小岛的生态呢?
我的工资可比那些大生物学家便宜多了。
有那屏障在,我想我余生都会在这里度过。
只有我一个人……
其实我已经不那么愤怒了,因为愤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生在这里,便也葬在这里,很好。
只是……只是我有些时候会难以自制地想念黄师塔的冬天。
那时,有积雪、枯树、乌鸦。
我们会在黄师塔前堆一个超级大的雪人。
房间的火炉旁,有发福的父亲,还有蕾妮……
这篇日记,容之没有署名,只是在最后点上了六个点。
每一下都点的很重。
谢砚一言不发地看着容之的日记,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出过岛了吗?这里没有四季,一直是春天吗?他也见不到父亲,也见不到朋友吗?这些问题一条一条钻进了谢砚的脑海里。
答案都是肯定的。
为了隐瞒暴行,为了廉价的劳动力,联邦不再容许他离开了。
而为了能活下去,容之也只好接受这一切。
这些人和事,这些美妙的记忆,终究无法被再复制。
它们只能停留在容之的脑海里,直到有一天,他也不能再想起来为止。
这本日记的内容就截至到公元02年,之后便没有再写了。
最初的容之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这个时候的容之已经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了。
时间越推移,容之的日记就越少,到最后十年,日记几乎是一两年才有一篇。
容之的字变得更加成熟了。在日记的最后,他已经不再愤怒了,只是平静地叙述起了他年幼时的生活。可即便如此,他的话也很少,似乎在刻意使自己忘记些什么。
【019年4月2日晴天】
春日里,黄师塔上的景色才最可人。
可是我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它了。
我只记得它很美,很美。
那是没有任何科技可以代替的,纯粹的美,美到让我难以用辞藻描绘……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黄师塔的六楼屋檐下有一窝麻雀!
它们可真活泼,叽叽喳喳地吵人得很,至少那时我是这样觉得。
我可真是个傻孩子。
——容之这张纸皱皱巴巴的,像是被打湿了,又重新烤干的。
谢砚觉得,容之似乎哭了。
【02年12月20日阴天】
十岁的时候,我识得一位贵人家的公子。
我作为一位不起眼的客人,混在众多被他邀请的客人之,像个乡巴佬。
他的家华丽无比,屋顶上有水晶吊灯,那些有玻璃做的流苏从上面坠下来,像童话里的迷幻梦境。那时候,我艳羡不已。
我是多么想要拥有那样的一个吊灯,不,就是一颗小小的水晶球也可以。
至少我可以拿着和隔壁岛上的蕾莎炫耀、分享,如果她喜欢,我还可以送给她。
可我家里只有些果树、田地,要不就是一座老旧的塔,这和蕾莎的家差不了多少,没有一点新奇之处。
我在家发了一周的脾气,不理任何人,后来是父亲用五棵桃花树将我哄了回来。
他说,他花大价钱买到了五棵桃树,等到来年春天,就会有桃花,等蕾莎来的时候,我就可以带她去玩。
他说,我们每年种五棵桃花,等我可以向蕾莎求婚的时候,她就可以拥有一个桃花林。这是那些只会看玻璃的人,体会不到的快活。
我笑了起来,我说我现在就想去种。
他说,好。
日记的内容就写到这里,后面便没有了。最后一页,有书页被撕下去的痕迹。就是不知道那被撕下去的日记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日记不算多,很快就看完了。
21楼的柜台前,一片死寂。
容之在记本里记述了一些从前的日子,都是很细小的事,却很醉人。
谢砚叹了口气,叫钟道灵将本子收好。
也许容之已经不在人世很久了,随着这个岛上的其他人,一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但这不妨碍谢砚对容之的观感。
容之热爱生活,热爱这片岛屿,他常常去桃林浇水,也义务地维护着被人们肆意践踏的花草。
谢砚想将他最后的字留下来,作为纪念,至少证明他在这个世界上活过。
因为谢砚没有太多的空间,所以容之的记本存在了钟道灵的里。
“我们走吧,去11层看看。”谢砚终于还是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11层本来就是他们和青哥、露露约定好的地方,又正好是容之的住所,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新的收获。
钟道灵拍拍她的肩膀,握住了她的。十指交握,谢砚觉得自己刚才的压抑之感好多了。
一行人收拾好了情绪,临走之前搬空了21层的保存箱,里面都是各种饮品。考虑到这里的娱乐区肮脏不堪,为了防止喝下这些酒水之后出现意外,他们只按照账本的记录,搬走了水资源,那些疑似酒的东西并没有被拿走。
21层有几根和电棍差不多的可以放电的东西,都让谢砚捡走了,打算给没有道具的洪菱他们防身。
谢砚几人乘坐电梯,很快就来到了11层。
电梯门还没打开,众人就听到了外面吵架的声音。
“钱峰,你别太过分了!”这是青哥的声音。
“呵,过分?”一个阴柔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地盘儿这东西,难道不是一直都是能者居之么?”
谢砚从电梯里走出来,迎面就是剑拔弩张的两拨人。
一边是青哥和露露带着的二十多人,另一边人数只多不少,大抵有四五十人。
两拨人正在对峙。
青哥里拿着降魔杵,怒气冲冲地站在队伍的前方,后面是拿着长剑的露露。
露露罕见地拿出了自己的武器,站在青哥的后方,就足以说明对方的不好对付了。看样子,两个人都有些挂彩,但伤势不大严重。
带队的是一个谢砚不认识的陌生人,不过看那装束和架势,再加上青哥认识,那也是个生存者无疑了。
看样子对方的实力还算强劲,要不然青哥也不能说出这番话来。
“废话,你要是出来和老子单挑,我会打不过你?”青哥越说越气。
钱峰这个人,阴险得狠,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那别人当挡箭牌。青哥一动,他就抓一个无辜的探索者挡在身前,然后自己在背后放冷箭。
青哥和露露在灵纹空间这么多年,虽然见过不少腥风血雨,但是除了必须要斩草除根的人以外,从不滥杀无辜。那边的探索者又哭又叫的,打起架来也确实让青哥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