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简这才没法闭上嘴,最后往房间望了眼:“我下午接你回家。”
走廊中脚步声渐远,五分钟又过去,原仪掀开被子跑到门边,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转身,轻叹出的一口气飘若游丝,刚刚不该对他这么凶。
原仪昏昏沉沉躺回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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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现场。
俞箴和裴行简迎着闪光灯走进场内,身后依然有媒体对着两人背影狂拍不止,保安站在门前拦都拦不住。
场内,大家都是会趋大势的人精,虽然海生还没有公布最终的选择的项目负责人,但谢总确定裴行简这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既然没人出来否认,那八成就是真的。
众人一下见裴行简夫妻进来,一个个冲上去轮番跟两人敬酒,盼望着能在裴行简面前留个印象。
有人热闹的人流如织,自然就有人冷清的门可罗雀。
今天二房母子三人难得聚在了一起。裴和看向围在裴行简身边那堆人,语气愤懑又不屑:“以前我爸在就往我家凑,现在知道裴行简要得势了,一个二个的头转得比谁都快,还真以为裴行简能多给他们半点眼色悄悄?放屁!”
没人说话,裴和面子有些挂不住地朝身边人问:“蒋峰,你说呢?”
蒋峰点头:“小裴总说的是。”
裴和嘟哝:“从小就处处被他压一头,长大连名字都要被他压一头,没劲儿。”
孙怡终于转头,她看向裴和,裴和当即蔫儿了:“你最近都干什么去了?”孙怡问。
裴和咽口口水,脑子里转得飞快:“最近……董甜不舒服,我在家里陪她。”
孙怡冷笑了下,又在撒谎,董甜的身心状况她还不清楚?就连今天送董甜去孕检的司机都是她的人。儿子长这么大,如今都成家了,孙怡又觉得也到撒手的时候了,想着,她随□□待两句:“别在外面乱搞。”
裴和老老实实点头:“知道了妈。”
他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要是被他妈知道他还在跟曲振私下里有来往,曲振还带他去……他妈肯定先杀了他,再杀了曲振。
想到这,裴和又郁闷了,他欠的那堆钱可怎么办……
裴和甩甩脑袋,不让这些烦心事再存在脑子里,他抬头,裴煦就站在孙怡身侧,不得不说,这两人一看就知道是亲母女,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此刻心里指不定多着急,还都端着杯酒装优雅,演技真是没话说。
裴和嗤笑:“妈,你就不急?”
说完,他眼神指向裴行简。
孙怡优雅地放下酒杯,眉目开阔:“小和,技不如人急不来。再说,落到裴行简手里,总比被裴乐海渔翁得利好,至少,还在‘我们’手里。”
长远来看,大房二房本为一体。
裴和听她语气不似伪装,一时间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他妈了。她在裴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他爸那个位置?现在大势都趋向裴行简了,她还能这么淡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裴煦从始至终默不作声,直到看见谢行从门口进来,她脸上终于露出玩味的笑。
她很好奇,看到亲子鉴定报告的谢行究竟会如何选择?
在临时改还来得及的情况下,他还会选择他自以为是亲生儿子的“裴行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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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谢行与身后一行人进来,裴行简带着俞箴走过去,三人友好会晤。
“谢总。”
“裴总,裴太太。”
其他想上来攀关系的都识趣在这个时刻将场子交给两方当事人,裴行简三人从服务员托盘里接过酒,碰杯声清脆。
当然,裴行简也没有忽视谢行紧握着高脚杯的手,以及另一只垂在身侧握拳的手。
谢行的态度有转变。
裴行简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依旧跟谢行谈笑风生,突然,谢行话锋一转问:“最近我身体总有旧疾复发,经常难受头痛,不知道裴夫人最近身体如何了?”
转到原仪身上了。
裴行简笑了笑:“家母病重,打算今晚接回家里调养身体了。”
话说到这儿,应该明白原仪身体如何了。
谢行惊诧得连表情都忘记控制了,裴行简没想太多,谁听到有病不去治都是这个反应吧。
一刹间,谢行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被抛诸脑后,他心房一窒,向来风度翩翩的人竟然结巴起来:“她……难受吗?”
裴行简回答的巧妙:“今早下雪了,她很高兴。”
谢行脑子乱作一团,他避开裴行简的目光,呼吸甚至开始错乱。
原仪大概率是命不久矣了。脑海里蹦出这句话时,谢行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放下了,那些纠结着的、不解着的、郁闷着的,统统放下了。他一出生就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历人情冷暖如尝家常便饭,站在人生此刻回想,他的一生都在为成为人上人而奋斗,一路辛酸苦楚尝遍,踩着别人上位、踩着自尊上位也踩着自我上位。
他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原仪在一起的那几年,她明明是那么骄傲的原家大小姐,却愿意放下身段、放下自己走到他身边。
后来他一人孤身留在国外,她是他的执念,是支撑他不断奋斗的动力,他想,等自己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一定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送给她,向原家证明他谢行也能够拥有与原仪匹配的身份。
可是她不想等了。
谢行心里如巨石压顶,他的美尼尔氏综合征好像又犯了。
裴行简眼看谢行面色不对劲,连忙将人扶到楼上的休息室,房间里只有他和谢行两人,俞箴在楼下应酬,裴行简倒热水给谢行:“谢总,要不要让医生来一趟。”
谢行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不麻烦裴总了,我自己躺会儿就好。”
裴行简点头,找来服务员交代几句,走出房门前,他身后谢行突然问他一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裴行简,你爱原仪吗?”
裴行简因为谢行直呼原仪姓名而感觉被冒犯,他眉头紧皱,沙发上谢行看着他突然虚弱一笑:“对不起,冒犯裴夫人了。”
他知道答案了。
谢行目送裴行简出门,又将门带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他端着的背慢慢滑下,躺在沙发上,面仰天花板,长久地沉默。
裴行简不是他儿子,至少是原仪的儿子。她儿子好,她总会高兴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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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仪式按时举行,谢行被助理从楼上扶下来,他面色实在不大好,怕上镜被无良媒体恶意揣测,签约之前还特意思让助理找来化妆师给他画了个淡妆。
灯光聚焦处,海生的谢总与裴氏裴总在镜头前握手,宣布双方达成合作关系,顿时无数镜头朝向两人,顿时灯光闪烁。有人被挤在一边拍不到最好的握手照,投机取巧地拍起了不远处裴太太俞箴的照片,实在不行做个裴氏恩爱夫妻的总裁也好。
台下掌声轰动,如潮水袭来,将人汹涌淹没。大家心里都清楚,等这趟潮水褪下,裴氏高层,怕是要变天了。
裴煦坐在最前排,跟着大家鼓掌,嘴角笑的得体大方。到舞会环节,林家公子爷走到她面前抛出橄榄枝,裴煦在众目睽睽下婉拒:“抱歉,我今天头痛。”
林家公子爷看裴煦面色苍白不像是装模作样,他也不生气了,让服务生将裴煦扶到二楼休息室,自己则继续物色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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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原仪被病痛折磨得咬紧牙关,在病床上辗转,却痛上加痛。
突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陌生号码,她懒得动,两次无人接听,又被她烦得挂断三次,终于在第六次时她不耐烦接起:“你是谁。”
“沙沙”一阵电流声传来,对面古怪一笑,声音尖锐,明显是用变声器处理过:“裴行简刚刚和海生签订合约了,我是来向你道喜的人。”
原仪冷笑:“我看你没这么好心。”
“当然,顺便祝福你儿子再过两天三十岁冥寿快乐。不过那小孩刚生下来你就没见过,这么多年过去,他的鬼魂还愿意认你当妈吗?”
“你什么意思?”
听原仪话中带怒,变音人心情十分不错,悠然笑:“三十年来,你一直都在为裴行简不是裴超的儿子而愧疚吧。你不必太过愧疚,说起过分,裴超比你可过分多了。”
“在我继续说之前,你先好好回想一下,现在的裴行简是不是长得跟裴超如出一辙?你好好想想,抛开你先入为主的那些观念和当局者迷的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