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一溜烟跑出去的一人一猫,苏杳杳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暗中造了什么孽?
“唉。”摇了摇头,她将视线重新挪回手中的账册上。
满页的簪花小楷,详细记录着苏婉莹每一笔银子的来源,凑到固定的数额后,她就会在上面画上一道横线,标注好日期,然后再从零开始,周而复始。
显而易见,那道横线便是代表着银钱的支出,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写用到了何处。
她究竟在干什么?
苏婉莹已经在将军府住了八年,年节压岁加上平日里爹娘偷摸给的私房,零零种种加起来可是笔不小的数目。
“若不这么做,我良心难安。”记忆里仿佛有谁也说过同样的话。
不对!苏杳杳眉心一跳,赶忙将册子往前翻了翻,这才发现苏婉莹每一次标注的日期都与自己安排人替庄子上送东西去的时间是同一天。
苏家在城郊有一处特殊的庄子,里头安置的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残兵弱老,人虽多,但好在内有良田百倾,还有一处马场,足够他们自给自足。
每隔上几月,苏家便会以养护战马的名义送些银子过去,苏杳杳记得上辈子有好几次,她安排苏六送完东西回来后,苏六都欲言又止地说,庄子上的人让他回来劝劝小姐,多为自己打算,莫要因为他们这群人掏空了自己,他们已经受苏家照拂良多,若再拿银子,实在是良心难安。
难道说,这些事都是苏婉莹做的?
与此同时,宁双正悄无声息趴在墙角一枝茂密的树冠上,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九爷吩咐了要想办法引苏小姐发现那些东西,该怎么做才能既不暴露行踪,又顺理成章呢?
想得正出神,余光处就瞥见一抹黄影飞速而来。
“喵呜~!”伴随着一声粗嘎的猫叫。
宁双暗骂一声,整个人一抖,下意识伸手挡住。果不其然,昨晚上那只肥猫,它又来了!
“呿……走开。”宁双压低声音嘘了一声。
“喵喵喵。”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胖猫被宁双的手一挥,再闻了闻味,确定了这是昨晚逃掉的“胖老鼠”后,猛地向后弹起,然后压低前爪,将尾巴翘起,整个屁股开始左摇右晃,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呜呜呜~”的威胁声。
宁双翻了个白眼,深深觉得这猫大概有病,专门跟自己过不去!
许是感受到了猎物的轻蔑,胖猫越加不爽,后腿往下一坐一蹬,张开爪子就向着宁双扑了过去……
宁双有些绝望,可更另他绝望的还在后头,肥猫一屁股坐来的当下,他分明听到了一声:“六六,回来。”
“我说这猫怎么老叫,原来是有客人到了。”
宁双挠了挠头发,顺着墙根望下去,苏杳杳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廊下,抬头望着他,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居然像极了九爷!
“是宁双啊。”她语气颇为熟稔:“趴着不累吗?”
宁双脸色变了变,有些尴尬以及莫名,他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汗,规规矩矩从围墙上跳了下来:“苏小姐……您认识……”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裂帛声响,那猫又瞬间挂到了宁双身上。
得,裤子又破了!
苏杳杳没崩住,低声笑了笑,“别介意,这猫对生人味道最是敏感。”
宁双:“……”腿好疼!
有脚步声远远传来,苏杳杳不着痕迹地错了半个身子,半倚着廊柱,“有事吗?”
宁双来不及多想,伸手折断墙上支出的一截树枝,手腕用力一甩,将它插到了旁边一盆花上,对着苏杳杳眨了眨眼,然后轻身跃上围墙。
“姐姐,可以用饭了。”苏婉莹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苏杳杳侧头望了一眼,目光扫过那个花盆,而后纤细白皙的手向着墙角甩了甩,低低唤了一声:“六六,去。”
一块小鱼干,收买胖猫的最佳利器,苏杳杳话音将落,六六便蹿了出去。
晨间沾了露水的泥土很软,加上苏杳杳用了十分力道,坚硬的鱼干在瞬间射入被人挖得蓬松的泥里,六六便寻不得只能四处寻找。
于是走过来的苏婉莹就见到她的猫,跟疯了似的对着墙角猛刨。
“它在干什么?”
苏杳杳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着苏婉莹,好半晌没有说话。
苏婉莹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小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苏杳杳往前踏了一步,问道:“这些年,你都在以我的名义往庄子上送银子?”
猫还在刨着土,苏婉莹有些慌了,怕苏杳杳误会了什么,赶忙摆手道:“姐姐,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苏杳杳问。
“我……我只是,想要悄悄为你们做点什么……”
苏婉莹垂着眼,满脸的不安,她不是个不知感恩的人,只是平日里不太善于表达,苏府待她的好她都知道,也不知用什么方法去报答,只能默默的尽上一份力。
苏杳杳动了动指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丫头。”
两人说话的空档,六六已经将墙角刨了一个坑,苏杳杳比苏婉莹高了大半个头,视线稍稍一转,便看到花盆底露出一截漆黑的木料。
她没带丫鬟,只能吩咐苏婉莹身后的秋霜:“去看看那是什么?”
秋霜点了点头,折转到墙角捏了根棍子走上前去,将花盆撬倒后,又往下挖了挖,“大小姐,是个箱子。”
苏杳杳皱了皱眉,想到方才宁双的神色,脑中忽然闪过什么:“挖出来,抬到房里。”
第8章
日头渐渐高起,庭院里盛开的凌霄花肆意地铺了满墙,鲜红如火落在翠色的叶间,格外刺目灼眼。微风簌簌带着淡香吹来,隐有暑气逼人,苏杳杳阖上盖子的手却漫上股股凉意。
苏婉莹见她发愣,有些局促地唤了声:“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苏杳杳稳了稳心神,转头对着秋霜道:“你先去将院子里那个坑填上,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秋霜点头,耸了耸酸痛的手臂,一溜烟跑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人,气氛有些沉寂,苏杳杳用指尖拨着黑漆箱子上的铜扣,磕出“咔哒咔哒”的轻响,一声又一声仿佛撞进了苏婉莹心底。
夏末灼热的阳光隔着窗纱斜刺进来,将苏杳杳照的面目柔和,却眸深似潭。
苏婉莹不自在地挪了挪脚步,却发现苏杳杳根本没在看她。半晌过去,她悚然一惊,杏目圆瞪,声音有些发抖:“是不是出事了?”
苏杳杳回神,略一思忖后伸手打开盖子,从里头取了一枚出来递给她,“你过来瞧瞧。”
苏婉莹依言望去,立时惊呼出声,满满一整箱的银子依稀间还能闻到泥土的潮腥味,难怪方才秋霜废了好大力气才搬动。
“看出来了?”苏杳杳看着她的眼睛淡声道。
苏婉莹手一抖,银子落在地上发出脆响,惊出了满背的冷汗:“这…这,这是官银。”
苏杳杳“嗯”了声,将银子捡起扔回箱中,目光落到她因惊惧而变了形的脸上,“这几日你院子里可有何异常?”
苏婉莹面色惨白地摇头,忙上前捉住苏杳杳的手,张了张嘴挤不出只言片语。
她心里明白,东西是被人刻意埋到院子里的,要挖出那么大的坑必然会惹出不小动静,可她却没有察觉,恐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昨日,我发落了一个对我下毒的丫头,据她所言,是听你之命行事。”苏杳杳凑近她,试探道:“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苏婉莹整个人一哆嗦,浑身汗毛竖立,几乎在瞬间就红了眼眶,脱口而出:“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做出此事!”
苏杳杳打了个寒颤,感觉又被雷劈了一下。
“我,我的意思是,我把你当亲姐姐般崇拜……”
苏杳杳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代表着这些事不单单只是冲着你一个人来的,若不将此人揪出来,谁也无法预料,将军府会惹来多大的祸事。”
“姐姐信我?”苏婉莹震惊地说。
“信。”若苏杳杳对她原有三分怀疑,挖出箱子后便连一分都不剩了,将军府若是完了,对苏婉莹没有一星半点的好处。
苏婉莹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