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还请您为学生取字吧。”张皓文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
“我也是讲到这一段的时候想到的,皓文,那天说起‘坤’卦的篆辞,你见解独到,让老夫也有茅塞顿开之感,正因如此,我才决定收你为徒。如今重读这‘含章可贞’四字,老夫心中颇有些感慨。你的名是‘皓文’,本来就是个好名字——皓,光大也,文,‘坤为文,文即章’。今日我恰恰选到这一卦,此卦为内卦,文在内,故言‘含章’。阴爻处阳位,阴中含阳,有动有静。文而成章,本是外露之意,却含晦章美,说的正是你内含美质,因此方得‘可贞’二字。不如你的字就叫‘可贞’吧?你看如何?”
“多谢先生!”这一段读了多遍,张皓文早已耳熟能详,他不禁喜欢前边这几句,也很喜欢象传的分析:从王事,知光大——正是辅佐君王建功立业的意思。
唐珏笑着点了点头:“快开始晨读了,你先去吧。”
“张小相公,您的小厮来了。”张皓文正想着家人怎么还没把东西送到,唐珏的小童忽然从屋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张家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那小厮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还隐隐冒着热气呢。
“先生,这是学生用自家种的菜蔬做的,您尝尝吧。”张皓文从小厮手里接过食盒,打开以后,是黄澄澄的一叠小饼,还有一碗清香四溢的粥。
“哦?这是什么?”人上了年纪有时候也会贪嘴,唐珏正是如此,闻到那香中带甜的气味,他忍不住有些食指大动。
“您先尝尝?”张皓文竟然卖起关子来。
“呵呵,你这小子!”唐珏先是舀起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嗯,用的是琼山特产的粳米,不过熬的火候把握极好,米顺滑粘糯,粥浓而不烂,更让他惊讶的是,粥里似乎还掺杂着一块块带着微微甜味,不知是瓜还是薯的东西,唐珏慢慢品尝着,半晌好奇地问道:“皓文呀,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这东西叫做红薯。”张皓文见唐珏似乎对这碗粥非常满意,得意的解释道:“这可不是我们琼州人用来充饥的薯,而是另一种很好种,长得快又结的多的薯,要是遇上荒年,它可是能救不少人的命呢!”
“哦……原来如此!”唐珏将手中粥碗放下,若有所思的道:“皓文呀,咱们的义田割完稻子,该想想种些什么了,不知这红薯可否在咱们的义田里种呢?”
第65章 措手不及
张皓文等的就是这一句, 他心想,这就是用义田的土培育出来的, 种在义田里最合适也不过了。于是便赶紧道:“那是自然, 我这就让人来交给村民们培育之法。对了先生,还有这玉米烙呢,您也尝尝?”
“哎呀,老夫有些饱了……”唐珏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把筷子伸了过去:“呵呵, 不过既然是皓文你一片好心,我就尝一口好了……”
张皓文心中偷笑, 原来美食对唐珏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呀,自己以前倒是没有发现,只是每次晚上读完书之后偶尔唐珏会让人给他备些点心,都比外面的精致可口一些,让他觉得这位老先生在吃上还是挺讲究的。
唐珏虽然私下里收了张皓文做关门弟子, 但是坚决不收他的束脩礼还有银子, 理由是张皓文已经进了唐家的书院, 自己不过是在尽一个唐家长辈的责任。这下好了, 张皓文终于找到了一个“孝敬”自己师父的好办法。
“不错、不错!”唐珏刚尝了一点,就放下筷子, 赞不绝口:“这又是什么?香糯爽口,甜而不腻,皓文,难道这也是你家乡的特产?”
张皓文刚要解释, 忽然外面传来丘洵的声音:“唐老先生,皓文,你们在吗?”
“让他进来吧。”唐珏对着门外挥了挥手。丘洵闻声,几步跨进了院子,他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屋里的香味,他吸吸鼻子,又瞟了一眼张皓文的小厮和桌上的食盒,笑着道:“皓文呀,你可真会讨好老先生,这么香,是什么好东西,改天能不能让我们也饱饱口福?”
“我正在跟先生说呢。”张皓文把在义田里试着种新作物的事情跟丘洵说了一遍,丘洵也十分惊讶,道:“真的?皓文,你可不能把这么好的粮食捂在琼州岛上,我记得,再过几年,江南将有大灾荒,若是你这两样好东西引种到淮、扬,不知道能救活多少百姓呢!”
“见深说的没错!”唐珏从玉米烙的美味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你们两人,明年一定要考中生员,然后我自会让你们山长写一封书信,无论下半年乡试是否通过,都可以举荐你们留在广东的府学读书,咱们书院在这琼州岛上虽然还算不错,但若真的与广东诸州、乃至江南的士子相比,还是差了一些呀!”
去广州读书?张皓文自然是向往的。唐珏说的没错,在不少人心目中,琼州还是一块荒蛮而未开化的地方。大明开科举到如今也有百年了,琼州中进士的也只有区区十余人左右,大部分还都是三甲末尾的名次,这么一想,张皓文觉得自己这个所谓的府案首就没什么可炫耀的了,相反,他还怕离开琼州之后,他的文章就拿不出手去了呢。
虽然在唐珏的提点,丘洵和邢恕的帮助下,张皓文的五经和八股文都进步不小,但毕竟时间太短,对明年四月份的道试,他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眼看早课就要开始,张皓文便吩咐小厮收拾食盒,要和丘洵一起离开了。丘洵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张皓文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听说周知府要提前卸任了,你不是一直很关注此事吗?我特地来告诉你一声。”
“什么?!”张皓文很是惊讶,自己和陈择梁这边竟然完全没有听到任何风声,这让他感觉非常不对。他忙让小厮回家传个口信,让陈择梁好好查查周知府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卸任。这几个月,恒昌的生意略有收缩之势,但随着布匹赠送的新式的鞋子却广受好评。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平民百姓,许多先前不是恒昌的顾客的人都回来到铺子里 ,问上一句:“我不买布,你们送的鞋能卖给我一双吗?我愿意出银子!”
张皓文也跟陈择梁商量过了,他们考虑等新的知府来了,就把“珍妮机”的制作方式交给官府,让新知府在琼州岛其
他地方一并推行。这样一来,新知府有了政绩,投桃送李,自然也会对他们的生意继续提供一定的保护。
而且,恒昌如今的牌子已经很响亮了,也有了稳定的客源。陈择梁说过,岛外对琼州这织的光滑紧实的布匹的需求大大超过了他们的供应,不妨让其他百姓也跟着分一杯羹。不仅如此,据丘洵透露,明年日本使团将会前来纳贡,只要保持好和广州市舶司的关系,明年凭着销往日本的布,他们可以大赚一笔,那时候,新机器还没有在琼州岛上普及开来呢。
可是眼下,一切还没有准备就绪呢,只差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们的计划却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周知府是引病提早离任的,朝廷授了他户部的官职,他说是上任前要先回乡修养一段时间。”晚上,陈择梁把消息打听回来告诉了张皓文,两人一起商量着对策。
“这个老狐狸,说不定他收了郭守鑫的银子,又不想得罪咱们这边,才想出来这么一个办法!”陈择梁愤愤地道:“不然,为什么这个月初我见他的时候,他一点口风都没透露给我?!他想早点离任是众人皆知的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陈择梁把手中茶杯咣的往桌上一放:“这不是明摆着给咱们找麻烦吗!”
“好了好了,姐夫,事已至此,周知府这边咱们管不了了,郭守鑫那里呢?他最近可有什么动作吗?”张皓文也很头疼,一手按着额头问道。
“哼,他最近老实的出奇,不过,没有白花的钱,我买通了他最近受宠的一房小妾房里的丫头,打听出不少事情来。”陈择梁放低了声音。
“哦?什么事情?”张皓文凑了过去。
陈择梁不屑地道:“哼,他又给王家送了点银子,千里迢迢的,对这便宜丈人家,他可真是好得很呀!”
“他待王氏如何?”张皓文忽然又问。
“都是做样子,你想一想,他另几房小妾不是年轻貌美,就是青楼花魁,王氏一个村里来的半老徐娘,他看了哪会有什么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