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总是笑嘻嘻地给我讲故事的她。
总是对我的暗器水平冷嘲热讽的她。
总是笨手笨脚给我拖后腿的她。
视野为什么突然有点模糊?
为什么,突然对身边的怪物这么憎恨?
为什么,克制不住地想要杀戮?
那天以后,我时不时地会做一个相同的梦。
梦里,我独自在大漠中跋涉。前进很久之后,远处终于出现了绿色。
那是一片绿洲,成群的白骆驼享用着河畔丰美的青草,沙狐肆无忌惮地奔跑。
等我靠近,一切却都化成了虚无。
海市蜃楼。
随后,就是单调的重复。一次又一次,希望被幻象吞没。
最终我迈进了真正的绿洲。精疲力竭的我跪倒在河边,试图掬起一捧水饮用。
在我接触到河水的瞬间,沙漠、绿洲,全部迅速地褪去色彩,还原成最原始的白。
于是,我醒过来。
回到锥的身份以后,我相当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孤独感。
我从邮箱里翻出一封一个月前的信,是北辰寄来的家族邀请函。他成了七星的族长。根据前几天龙战族人的议论,七星已发展成游戏里综合实力最强的家族。
常言道,大树底下好乘凉。不过,我想,我自己就可以顶一棵树了。
换成葫芦,肯定会不假思索地接下邀请,然后把我一并拉进去……但,她已经不在。
我随手将邀请函丢进马槽,黑马不爽地打了个响鼻。
调出骑宠的资料查看,它居然还没有名字。皱起眉头,恍然惊悟,它的命名权,我原本打算留给葫芦。
怎么看到什么都会想起葫芦?睹物伤人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把黑马打包寄给了北辰,然后去翻公共仓库。仓库里格外干净,估计葫芦听说要去天涯之家采购,立即把库里的存货变卖成了金币。
仓库里仅剩一口用途不明的遗产之箱,以及数沓奇迹日报。
我试图打开箱子,系统提示箱子仍处于绑定状态,不可开放。
如果停止支付租金,仓库里的所有物品都会被自动销毁。继续租用的话,难道让它一直闲置在这里?我斟酌片刻,订了一份《奇迹日报》——就用她最爱的杂志,填满这里吧。
离开时,我一抖手腕,六棱锥滑入掌握之中,冰凉的触感让我心神稍定——
至少,我还有自由。
第135章 凌寒(十一)
一个多月没开手机和电脑了。心力交瘁的情况下,完全无法顾及它们。
手机上竟有四十多通未接来电。爸妈每天一个,夕烟每周一个。
是从我生日那天开始的。莫非是继承权的归属,出了什么意外?
我皱眉,回拨夕烟的号码。
“最近出了什么事?”接通以后,我劈头就问。
“你被任命为财团副董事长。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还有,族里已经在安排我的终身大事了。”夕烟的声音十分平板,“不出意外,你也逃不过的。”
我又给家里去了通电话。
“这些天你都在忙什么?”二老明显心情不佳。
“我不要当副董事长。”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省省吧!你知不知道现在找份工作有多难?知不知道董事会招人的标准有多严?”拍桌子的响声,“看中你是你的造化,只要不出差错,一辈子不愁吃穿……”
“这些年,我有要过你们一分生活费?你们真的以为,我一直在乖乖念书?家族企业有什么好?我一个人照样过得舒服!我也不想把婚姻卖给家族。”
软弱的父母往往养出强硬的孩子,这一点,我可以举三只手赞同。色厉内荏的父母,早已无力动摇我的念头。
“顾南风要见你,有什么话,你自己和他说吧。”
他们妥协了。
顾南风依然担任董事长,顾危楼则充当他的助理积累经验,五年后正式交班。
这是族里的老规矩了。至于副董事,一般由重量级股东担任,也有破格提拔优秀子弟的先例。无论哪样,和我应该都不相干。
看来必须找南风谈个清楚。我开始收拾行李,家里肯定已经订好了机票。
走出机场,一股陌生感扑面而来。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我出生的这座都市与我始终存在隔阂。
灰色的天空,冷硬的机械,以及千篇一律的摩天大厦。市民来去碌碌,麻木不仁。就像是……批量生产的人工智能。
的确,他们的思维,是可以被函数模拟出来的。多年以前,在我为奇迹无限工作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
思想,情感,随着科研的进展,全都能够转化为数据。
奇迹中高拟人化的NPC,就是最突出的应用。
掌握相关技术之后,甚至可以重编一个人的记忆。不过,显然在我活着的时候,科技基本达不到这种水平。
听上去很是骇人,但剖析自身的思维,也是人类科技研究的必经之途吧。
如果说还有什么函数无法摹状的思维类型,大概只有那些联想跳跃、不合逻辑的存在。比如……葫芦。
这类异常,既是幸运,也是悲哀。可以想象,未来这样的人将越来越少,甚至会被拉进科研所进行研究。
企业总部的气氛沉闷得可怕,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再一次来到南风的办公室,一切布置都没有变,除了墙上的“杀”字已经被一张名家书画替代。画上是锦鲤戏水,还题了两句诗。
“十年前,在这里,你告诉我,你想要自由。十年后,你还是这个想法吗?”
“是。”
南风扬了下眉毛,似乎微微有些失望:“你没有找到爱情吗?”
我默认。十八岁之前的爱情,以前可以算是早恋了,但近年来恋爱已越来越低龄化。八九岁大的孩子,口口声声说着“爱你一生一世”,谁知道究竟有几分真情实意?这片领域,我是毫无涉足的意愿。
南风笑了笑:“你还是太天真了。十几年前,危楼告诉我,他想要的是权力与财富。因为只有它们,才能使他拥有真正的自由。在爱情与利益之间,他也能很理智地做出取舍。”
“你是想劝我追求权力与财富吗?”我平静地同他对视,“我记得我并没有什么特殊才能值得器重。”
“不,你有。”南风将书桌上笔记本的屏幕掉转过来,excel上罗列了每一支雷鬼钢笔的价格变动,全部是上升趋势的线条。
“雷鬼是你八岁时的投资,价值已翻五六十倍,预计三年内突破八十倍。虽然这笔利润不能落实,但也证明了你的独到眼光。这种能力可以帮助你成为优秀的操盘手,董事会经过协商,决定破格提拔你为副董事长。”
“敬谢不敏。”
“你不明白吗?没有权钱的依托,你根本寸步难行。如果你将来有了心仪的女孩,即使她自己愿意,怕她的父母也不敢把女儿交给你。”
“最好是这样。”实话说,我心里已经压抑很久了,导致目前逆反心理格外强烈。
“以你现在的成绩,恐怕考不上重点高校吧?”
“我不上大学。”
“没有大学文凭,你怎么找工作?”
“不需要。”
“那你靠什么维持生活?”
“查户口的也不会管这么多吧?”
“我可不希望见你冻死在桥洞里。”
“和你无关。”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推掉莫名其妙的职务后,我一身轻松,当天便回到了自己的临时居所。
打开笔记本电脑,插上网线。上一次蜘蛛已经在葫芦的电脑里留下定位器,只要她一联网,我就能潜入她的电脑。
启动完毕,正欲动作,桌面正中蹦出一个会话窗口。
比较低调的黑客通常会建设一个独立通道,用以联系特定的对象。每个人的加密方式各不相同,我选择的是单向联系,只有对方通过通道联系上我后,我才能同对方交流。
通道的使用方法,我只告诉过f,当年并肩作战的生物学者。
f:小子,最近过得怎么样?
Pi:就那样
转眼分别三年了,再见故人,我心里也忍不住有些起伏。
f:看来不咋的嘛。研究组那群人还在整数字生命,我得到点风声,你有没有兴趣?
Pi: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