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任董事长顾南风是危楼的叔父，并且对危楼青眼有加。他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男人，据说年前时曾疯狂迷恋过一位名门千金，然而那个女孩最终选择了一个出身平平的追求者。这或许和当时社会上流行的说法“有钱的男人靠不住”有关，无论如何，南风就此断了成家的心思，投身于事业，至今未娶。
印象里我只见过南风一次，在他的办公室里。红木书桌后方的墙壁上，贴着他亲笔书写的毛笔字，一个繁体的锋芒毕露的“杀”字。
这个粗暴的字眼，竟透着股森寒的威慑感。
我毫不怀疑他有过毁灭一切的念头。
然而他的面目却很平和，仿佛戴着一层面具。
“你想要什么？”他坐在书桌后面，声音平静。
我感觉得到他目光里的玩味。他像在打量一样玩具。
“自由。”
“自由？”南风眯起眼睛，“在这个世界上，得到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自由，是我见过的价码最高的东西。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一定已经做好放弃继承权的准备了？”
我没有作声。放弃，的确是我的选择，但绝非我家人所愿。
“生在这样一个家族里，不容易吧？”他笑笑，“想必你也听说过我的故事，告诉我，你相信爱情吗？”
“不知道。”没有亲身经历，我无法回答。
“我很想知道，在爱情和自由之间，你会怎样取舍。希望将来，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拥有过爱情。”
“你要相信缘分。终有一天，你会遇上那个人，像一粒种子埋进心里，扎根，发芽，无法抑制，无能撼动。真正的爱情，一辈子，一次，足矣。”
电热水壶的报警声将我拉回现实。我关闭电源，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用一只黝黑的陶杯。圆柱形，杯肚略凸。内壁是米白色。简单，但耐看。
蜘蛛依旧一无所获。
我回味了一遍南风的告诫。爱情，真的能够威胁自由吗？
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我想，或许我还没有遇见那个人。
第133章 凌寒（九）
又逢七夕。
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尽管奇迹很配合地在这天排了市集。
葫芦当然不会错过这种热闹。不知道她在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上花过多少钱了。
我心底始终存着疑惑，这些天来留给葫芦的装备总价值已相当可观，但我从没见她有什么大额支出。这笔钱究竟去了哪里？
西风楼的角落，我叫了盏茶，自斟自饮。
风过走了，葫芦的机关鸟没了着落，用什么代替比较好……
“师傅师傅，我给你淘了件好东西！”葫芦听上去异常亢奋。
“我在西风楼，过来吧。”
两分钟之后，葫芦坐到了我的左手。然后，她将攥了一路的模具，献宝似的奉上。
我好奇地结果，查看属性。
那一刹。
寂灭。复苏。
一日三秋，万象更新。
神品，暗器，模具。每一项，都似为我量身定做。
我移开目光，对上葫芦充满期待的眼神。那种目光，好似厨师在等待食客的赞赏。
玩家手中根本找不到模具，她肯定是从市集上买来的。NPC不可能吃这个大亏，她……应当是花完了所有的积蓄吧。
以前的钱，她……都没有花么？存起来，只为这一天，能派上用场……
在这个世上，得到任何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按照最烂俗的情节，也许是爱情。但这种猜测很快被我推翻，先不谈网恋是否靠谱，我和她之间真的可能碰出火花吗？就算她想要，我也没法给。
应该，是为了神人泪吧。明知她不可能知晓神人泪的去向，我依然锁定了这个理由。
也罢……比起模具，镶嵌石压根不值一提。
“谢谢。”我将模具收起。这种客套的话，我应该有很久很久没说过了。
她笑了。完全看不出失落或惊喜，仅仅是一个满足的笑容。
宛如月光下闪亮的溪流。
突然间涌起一个念头，想要这个笑容，永远留在她脸上。
我为这个想法惘然。当我刻意去捕捉时，它却如潮汐一般，不着痕迹地退散。
不知为什么，我想在神人泪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我决定为神人泪重新打造一条链子。材料就用银色的幻萤石。
幻萤石是奇迹中极其常见的一种石头，能发出各种光芒。由于质地极硬，通常只用于照明或装饰。
正如所有同龄的女孩，葫芦喜欢这种光芒闪闪的东西。
我找到矿工NPC，询问幻萤石的售价。
NPC报了几个数字，然后奇道：“小伙子，你是个铁匠吧，这幻萤石可没法用来造装备啊。”
“我想打一条项链。”
“送给心上人的吧？只有姑娘家才喜欢这种玩意儿……”矿工暧昧地笑着，“有一个传说，这幻萤石只有用最好的炭火熔炼七天七夜，才能完全熔化。用它打造成定情信物的人，爱情将受到上天的庇佑……”
前一句尚有价值，后一句纯属扯淡。我买了一块银色幻萤石，径自离去。
六棱锥是一件成长型神兵。打造所需的主要材料是黑晶石。根据提示，游戏中第一个敏捷超过360的玩家，将获得关于黑晶石的一条线索。
当务之急，是提升敏捷。我找到暗夜，咨询增加敏捷的捷径。
“捷径有两条，一是服用灵丹妙药，二是收服一只敏捷型的宠物，它会为你提供大量属性加成。“
“敏捷型的宠物有哪些？”
“移动速度快的都是。”
这个范围太广了。上至蜂鸟，下至旗鱼，无所不包。作为一个审美正常的人，有一匹好马就足够了。
养马最大的优点在于，不用费神捕捉。只要有钱，就能从落日城的驯马场中买到良马。
要买就买最好的。我牵了只黑色的千里马回来，只要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它再升个十几级，我敏捷破三百六就有指望了。这个级别的马具有唯一性，暂时应该没有人能同我竞争。
了却一桩心事。
九月十一。
这个平凡的日子，因为一个人，而变得不同寻常。
我给蜘蛛们又派了一条关键词，“生日快乐”。再搜不出来，可就没天理了。
上了游戏，翻了下背包，照出颗闲置N久的树种。
正好，就今天把它种下吧。
我抽出匕首，在树种上刻下“冰糖葫芦”，表示为她庆生。想了想，把我的游戏名也刻了上去。
就像墓碑总要刻个立碑人，一个道理。
“徒弟，过来，看我植树。”我把坐标发给土地，种树的地点选在我和北辰遭遇的山丘。
自从被滑翔机坑死之后，葫芦冲我提出严正声明，禁用师徒同心技能。好在她总是随叫随到。
“什么树呀？”她赶到后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自然而然地问。
“记不太清了，一棵榕树吧，据说有千年树龄。我把我们的名字刻在树种上了。”说完我愣了愣，似乎有点暧昧？
“哎？刻得下？莫非你会微雕？”她忽闪着眼睛问。
这丫头……还真是没心没肺。“这棵树种很大。”
我尽量将树坑往深里挖。填平之后，日头已经西斜。
“你跟我来。”收起铲子，我招呼徒弟。
时间刚好。黄昏中的琼瑶谷，美不胜收。
这个山谷是我在做刺杀任务时发现的，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鲜花常年盛开。我把葫芦领到了芍药花田，她提到过她的师门任务需要采集芍药，看到无边无际的花田，她应该乐疯了吧。
葫芦出神地四下打量，眼里笑意盈盈。
我紧了紧右拳，俯身，将手中的神人泪系在她脖子上。
链子被我用幻萤石重新打造，样式极简。或许，她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葫芦抓起坠子细瞧，满脸的不可思议。
暮色四合。我悄然发动隐身，退去，化作夜的一部分。
她全身加治疗的装备绿光莹莹，益发显出眼眸的清亮。她茫然地寻找着我的身影。
我只是静立。
就这样吧……我属于黑暗。自由自在，无法无天的黑暗。
怎么能够，为她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