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微敞开,露出些许微光的偏殿内,步出一身着圆领宦服之人,竟是本该身在正殿的天子使者冯显。
只见他微躬身,面上堆满谄媚而意味深长的笑,低声道:“见过王妃殿下。奴婢此来,还替陛下给王妃带话。”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锦囊递来。
宋之拂顿时心生警觉,本能后退两步,并不伸手接,只侧身道:“大监休得胡言!”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冯显却微微笑了笑,轻击掌两声,便有三五个太监自殿中步出,将她与柳儿围在中间。
他自顾自替她将锦囊打开,取出其中一尺素书,上曰:“佳人自金陵一别,吾日夜思念,盼早日相见。”末尾一方红印,上刻一“绪”字,俨然出自皇帝之手。
宋之拂一瞧,险些昏倒。
这这这,又一个千里传情的,可叫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她,如何是好?
当此之时,廊边又现两个身影,更令她恨不能背过气去!
只见拐角处,慕容檀冷着一张脸,与身侧满脸高深莫测的赵广源一道,正大步行来。
这下可好,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再瞧冯显,不急不徐缓缓收起手中尺素书,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
宋之拂忐忑不安上前,低低唤了声“夫君”,便抬眸弱弱望去。
慕容檀方才虽未瞧见那尺素书上写着什么,想起不久前的相思玉扣,心里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他此刻面上已是冷到极致,眼神看也不看那小女子,生怕自己一冲动,便要当众给她难堪。
赵广源替他冲冯显笑道:“原来大监在此,令我等好找。”
冯显丝毫不提燕王妃:“燕地多好饮,奴婢自金陵来,实在招架不住,便在此偷闲,倒被王爷逮住了。”说罢,冲赵广源作个“请”的手势,便相携寒暄着回前殿去了。
寂静空旷的后殿外,只余慕容檀与宋之拂二人,连柳儿都觉气氛紧绷,默默退到远处去了。
此二人相隔不过半臂,一人双拳握紧,薄唇紧抿,怒不可遏,一人双眸含怯,瑟瑟发抖,楚楚可怜,正是僵持之态。
宋之拂咬了咬双唇,决心打破沉默,又低声道:“夫君,我……我没有……”话至此,她却觉再也说不出。
她没有作甚?没有同远在金陵的皇帝有私情?没有在宴饮间歇私会冯显?还是没有生异心?
她拿不准该如何辩解,只觉无论如何说,都十分无力。
慕容檀忽而一把捏住她纤细的手腕,暗沉的眼眸转过,紧紧盯着她,似愤怒似掂量似警告。
宋之拂只觉他高大的身影压得她仿佛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又不敢动弹。
“你,”他不知花了多大的努力,方克制下怒气,沉声道,“最好能解释清楚。”
他猛的松开手,招来远处静候的婢女们:“王妃乏了,送她回长春宫吧。”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往前殿去了。
宋之拂吓得有些腿软,前世关于慕容檀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种种传闻,和表姐惨死的记忆一下又涌入脑中,令她心慌意乱。
柳儿眼疾手快的冲来扶住她,惊慌失措问道:“姑娘,这该如何是好?王爷如此气恼……”
周遭站着的婢子们各个身强力壮,皆面无表情的望着二人。
宋之拂扶额,无力摇头道:“罢了,先回长春宫吧。”
……
酒宴又持续近两个时辰,直至月上中天方散。
寝殿中,孙嬷嬷正试探的劝着宋之拂:“姑娘,横竖咱们在燕地举步维艰,既然陛下于姑娘有意……岂非好事?”
她只当燕王迟早被废,若得皇帝青睐,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见宋之拂无动于衷,她又道:“这节骨眼儿上,陛下尚肯屈尊传书,可见对姑娘是上了心的,想必也不嫌弃姑娘已为人妇……想想那杨玉环,想想那武媚娘,姑娘……此事大有可为!”
宋之拂却早心烦意乱,摇头道:“嬷嬷万莫如此劝我,我已是燕王妻……断不可能如此!”
她知孙嬷嬷乃一心为她着想,若非知晓日后结局,换做任何人,权衡利弊,怕都会向至高无上的皇权低头。然她虽无法言明原由,却拒绝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不光孙嬷嬷诧异不解,连立在屏风外听了许久的慕容檀亦是惊讶不已,转头步出道:“皇帝向你示好,你当真不心动?”
第17章 螳螂捕蝉
屋里二人吓得脸都白了,尤其孙嬷嬷,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不住磕头。
宋之拂白着脸往门外看去,就见柳儿不知所措,进退两难,悄悄指指慕容檀,又摆了摆手。
慕容檀似有所觉,一个眼刀飞去,便令外头立着的婢子纷纷低头噤声,乖觉的退到阶下。
“是我让她们不许出声的。”他忽而好整以暇的到桌边坐下,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今日你若不能令我满意,我留着你,也无用了。”
孙嬷嬷吓得全身力气都抽干,伏跪在地上求饶:“王爷饶命,饶命!都是婢的错,是婢鬼迷心窍,王妃对王爷绝无二心呀!”
慕容檀嗤笑一声:“倒是个忠仆。”他伸手指指门外,“滚出去,我同王妃说话,没你插嘴的份儿。”
孙嬷嬷抬起涕泪横流的脸,满是担忧的看向宋之拂,见她点头,方蹒跚着退出屋去。
室内登时一片寂静。
慕容檀脸色已恢复如常,丝毫瞧不出一点怒意。他一面替自己斟茶,一面挑眉望向她。
宋之拂方才在屋里已然思来想去许久,事已至此,与其想旁的借口搪塞,不若便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即便无可查证,也问心无愧。
她遂将方才被人冒他之名叫走,又遇冯显之事一一道来,说到那锦囊尺素之时,仍是不由自主低了声,怯怯望着他。
实则慕容檀回来之前,已同赵广源密谈过此事,连一向欲除掉郑氏的赵广源都认为此事另有蹊跷,他自然也不例外。方才在外下意识的怒气已消散不少,后又在屏风外听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倒向慕容允绪,便早已不气了。
这女子令他那处处与之做对的侄儿皇帝如此上心,却独独对他死心塌地,难道他在她心里当真如此重要?
慕容檀心底甚至生出三分自得与欣喜。
宋之拂见他不言,却只当他并不相信,忙凑近些矮下|身,双手搁在他膝上,一双盈盈秋水眸自下而上柔柔望过去:“阿拂自嫁给夫君,便再不做他想,一心只记挂夫君一人。”
他垂眸,望着她目光幽幽,细嫩肌肤在烛光中宛若白瓷,只觉有片刻醉意涌上,竟是伸出手,轻抚了抚她的面颊。
那微凉的柔滑触感令他流连不已,火烫的手掌顺着她侧脸滑下,最后握住纤巧的下巴,微微凑近,双目中透着审视问:“你可知,外头人人都道我穷途末路?”
宋之拂直直望着他,咬唇一字一句认真道:“阿拂信夫君会安然无恙,信夫君,能得偿所愿。”
不知何故,即便重生一世,许多事已生变,她仍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他日后定会夺位成功。
慕容檀却微蹙眉,仍是不懂她为何这般笃定,连他自己尚且没有这般必胜的决心。
宋之拂见他眸中怀疑未消,心知自己并无甚筹码,遂深吸一口气,踌躇片刻,终是决心下一剂猛药。
只见她缓缓立起,竟是背过身去,当着他的面将起居服外衫、里衣一件件褪去,只余亵裤与肚兜,拘谨的立着,大着胆子低语:“阿拂嫁给夫君多时,却从未尽人|妻之责,今日……便将自己交予夫君……”
昏黄的烛光照在她裸|露的肩上,透着莹润的光泽,光线顺着肌肤线条滑下,勾勒出纤细却曼妙的腰肢与雪背。
慕容檀自后侧望去,只觉一阵酒气迅速蹿上,在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少女美丽的身躯近在咫尺,他难以自制的浑身燥热,双脚迈开,双掌抚触上她纤薄的双肩时,喉结更是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宋之拂感到双肩上火烫的手掌,和颈后浑浊的呼吸,不由自主浑身战栗,却仍是生生忍住推开他的冲动,只咬唇垂首,一动不动。
如此美人,慕容檀每夜与她共枕,早已蠢蠢欲动许久,只碍于面子,总觉她不情不愿,他若心急如焚,实是面子丢大了。
今日好容易她主动送上门,哪里能不趁势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