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是快要等到这一天了。
“王妃,王爷说在西院等您。”小翠火急火燎的从远处跑来,仰头朝着正贴对联贴在兴头上的宁绾绾说道。
“找我何事呀?”
“奴婢不知,说是让您去,让您见见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宁绾绾贴对联的手一窒,继而喜出望外,忙搁下手中贴到一半的对联,将浆糊推给锦玉。老朋友?西院?莫不是有人将大白从北临带回来了?刚好近日有些想念它。
“锦玉,这里你先忙着。”
从萧灼的景芜殿去往西院的路上,正巧经过一片红茵茵的梅花园,所到之处,梅花盛开,夹在皑皑白雪中尤为的绚烂。王府城墙外头锣鼓熏天,喇叭声,唢呐声声声入耳,好不热闹。大大小小家家户户挂红帆,吊红灯笼,小儿着新衣,大人烹煮新食。
“绾绾!”
宁绾绾欢快跑去的脚步一顿。萧灼?她眉眼含笑,朝身后的人转身看去。老人常说,在新故交接的日子里,无论遇到多大的苦难都要给自己的爱人一个甜甜美美的笑容,寓意对方在新的一年顺遂平安。
宁绾绾看着面前斯文儒雅,清贵疏远的男人笑得灿烂如花,恍如星辰日月,叫人心动又心碎。
“你去死!”随着一声夹带着来自地狱深处的怒号,面前的男人将插入宁绾绾腹部半截的利剑狠狠的刺了进去,许是那男人心中太过激动,握着长剑的手剧烈抖动,吐出的话都像是要从嘴里欢快的跳出来一般。
“你分明说过会爱我护我的,你食言了。”她惨白着脸自嘲道:“我终究是逃不过。”
宁绾绾在转身一刻忽觉对面夹带着风雪的强劲朝自己袭来,她有意躲闪,却无能为力,只能再次感受同上一世一般的痛感。
上一秒还是灿烂多姿的世间骤然变得暗淡失色,耳朵由嗡嗡作响变得空无一声。她张着嘴,想质问,想呼喊,终究是一字未出。
萧灼,我宁绾绾何德何能两世都能死在你剑下?也罢,辛苦你编织了那么久的美梦来诓我,若再有下一世,不等你来诓我,我便死在你前头罢,你说好不好?
应该也不会有来世了。
生命在猝然消逝时,宁绾绾仿佛听见刀剑的声音,也仿佛听见萧灼崩溃大哭,几近疯狂的声音。她却也无力睁开眼,笑着问他:“你怎么哭了?”
第37章 尾声
昏暗的岩石高墙之上歪七扭八纵横几条黏腻的胡乱蠕动的虫体,巴掌大的窗户外偶尔可见三两束光线穿过枝条零星撒入,锁拷冰冷刺骨。牢房门猝不及防“吱呀”一声打开,冷风过境,门口处小桌上摆着的几盏油灯便悄无声息的灭了。
漫无天日的隐蔽环境中,仿佛一丝生命的热情都不曾感受到。这里是梁朝死囚重型监狱,凡是关在这里的人,休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倘若哪日身子见着灼灼亮光,恐已是亡命多时被抬了出去。
关在这里的人也甚少叫嚷,他们已深知无力乏天,看透生死,往往也是这种人才最可怕。
身型瘦弱矮小的女人瞧着面前华服满身,端端正正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前人时,忍不住嗤笑出声:“王妃还真是好命呀。”
宁绾绾推开锦玉一直搀着自己的手,垂着的眼眸缓缓抬起,不带一丝情绪,平静的叫人害怕。她迈开步子,距离那女人更近了,声线轻柔宛如黄鹂。
“小翠,我深知待你不薄,你却如此恩将仇报,当真令人伤心呢。”宁绾绾说完此话,伸手狠狠拽了一把牢牢扣进小翠胸骨深处的铁链。
小翠闷哼一声,赤红疲惫的双眼蓄满了浓浓的恨意与不甘,“王妃要怪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嫁了个手段狠厉,心眼剧毒的夫君。正所谓夫债妻偿,你们又琴瑟和鸣,多应景啊。”小翠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放肆!”杵在一旁的狱吏大声呵斥,提起手中带刺的长条就要往小翠身上打,宁绾绾懒懒地抬起手腕朝后挥了挥,示意莫要大惊小怪。狱吏见状,立即收敛了神色与行动,低眉顺眼退下。
锦玉招呼来一张花梨太师椅,将上面铺上白绒绒的狐裘,扶宁绾绾坐下。手掌心泛起一层层汗意,宁绾绾顺势将一直攥在手中的暖婆子递了出去,纤腿交叠。
“你若想我替萧灼还了你所认为的孽债,大可大大方方取我性命,何苦下着半死不死的致幻药,到头来,我还好好的,你却要死了。”
被绳索交绑的小翠艰难的扭动无限大拉开的四肢,被宁绾绾的疑问触及心窝,不禁咆哮出声,孤寂得逞的笑声震慑牢狱,“我便偏偏不如你所愿,你既是狗王爷的挚爱,那么让挚爱受苦才更能让他心伤!我一卑贱的命算得了什么?我如今所受的苦又算得什么?我现今所受之苦何曾有表哥十二分之一?”小翠乐极生悲,忍不住咳出一口血,血水顺着嘴角滑出,狼狈不堪。“表哥宣丙自幼便憨厚老实,初初成年即投身军营,万恶的皇权,该死的北临王却无故赐死于他,手段狠厉,竟不得全尸!这世间还有何王法?有何条律?早被王权贵族垄断。”
宁绾绾乍一听宣丙这名字竟有些耳熟,细细想来才记起是数月前因偷取战役地势图却屡教不改被萧灼赐死的好吃懒做之徒。她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巨大的嘲笑。
小翠霎时红了眼,拼着命要往宁绾绾身上扑,奈何被绳索牵制住。“蛇蝎心肠之人,有何颜面去嘲笑旁人!”
“小翠,我笑你是个可怜的妇人之仁,自家表哥在外做些通敌叛国的勾当,却苦了你有眼无心伤害他人。”
小翠一听心中的白月光被宁绾绾这般污蔑,恨意便要溢出整个牢房,更可恨之处在于眼前这个人仿佛置身事外,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发泄!
“我只恨没有亲手将你刺死,看不到萧灼个狗王爷悔恨终生,痛及一生的模样。”
“可惜天难遂人愿,你一开始便是错的。我这副身子倒也硬朗的很,又鲜活的站在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面前,看着你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当真让人舒心呢!”小翠没有想到往日里平易近人,心肠和善的宁绾绾说起狠话来一句狠过一句,自己只差没将嘴角咬烂。
“呵呵……”小翠冷笑,将死之人怨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我虽没能亲手取了你的性命,但是也让萧灼个狗王爷伏在你床头痛哭流涕,心衰力竭了半月,我小翠贱命一条,也值了!”
不知何时,一身炫紫色蟒袍的萧灼也踏入了牢狱,眉眼冷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林统领皱起眉头看着眼前邋遢的女人,将手中早已带好的册子哗啦啦扔在小翠面前。明黄色帆布地势图,白纸黑字书信往来洋洋洒洒铺了一地,小翠疯狂的笑声逐渐凝固,那字迹确实是出自表哥宣丙之手,她虽不识得多少字,但是简单的大概意思却看懂了。
表哥,你……
“不!你们骗我,怎么可能呢!表哥性情温和,忠贞不二,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不可能!”小翠紧闭双眼,尖叫出声,“为何要弄些虚假的东西来骗我!”
宁绾绾见小翠几近癫狂,也失去了继续讨问她的念头,如起身提起裙角,拾眼撞进萧灼温柔似水的眸子中,她身子一软,娇媚的倚在他身上。
她在被刺弥留之际听到了萧灼的哭声,也在醒后第一时间知晓了凶手,与萧灼化开误会。再想起上一世萧灼同样杀了宣丙,同样有个小翠,同样每日饮些小翠端进端出的汤药,想必也同样被投入了致幻药。
萧灼,是我误会你了。
狱吏弓着腰身询问:“王爷,这罪犯该如何处置?”行刺王妃,出口辱骂王爷,无视王法,实乃重罪。
萧灼低头看向宁绾绾,宁绾绾巧笑,“给个全尸吧。”让上苍去普渡你吧,我只负责送你见上苍 。有任何疑问去问上苍吧,她或许也不想为你答疑解惑。
“是!”
二人携手走在阴冷的牢狱中,前方是宽阔骄阳大道,后方是终日阴冷深洞。
宁绾绾的生辰赶在早春之际,冰雪消融,百花绽放,好不热闹。萧灼领着宁绾绾在北临的一座山洞边上停了下来,后边跟着的大白激动地跑进洞内打滚,开心非常。
宁绾绾葱白指尖抚过一支嫩黄花卉,不解问道:“王爷带妾身来此所谓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