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牵着妈妈的衣摆,朝柏易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孩子虽然小,但已经学会分辨善意与恶意了。
柏易揉了揉浩浩的头,给浩浩递了一颗糖。
浩浩眼睛都亮了,他咽了口唾沫,把糖放到鼻下仔细地闻了闻味道,然后把糖放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郑雪:“我帮你烧火吧。”
她抹了把汗,帮着柏易把火烧起来,才去烧水煮土豆。
水井又被打深了十米,水应该可以用一段时间,如果水线不降就最好。
柏易灶台前,打水把手洗干净,他低着头,昏黄的阳光洒落在他的头顶,他脸上没有表情,专心的沉浸在做饭这一唯一能让他静下心来的活动中。
而郑雪则在一边偷偷看他。
旁边的男人是俊美的,他身上没有哪怕一丝的少年人青涩气息,他温柔又成熟,大方而体贴。
但或许是见得人多了,经历的事多了,郑雪在他身上找到了深埋着的疏离冷漠,那双温柔的眼睛并不存在感情,他像个局外人,游离在现实之外,哪怕他的双脚踩在踏实的土地上,他的身体依旧漂浮在上空。
郑雪转过头。
别人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温柔是冷漠,都和她无关。
柏易做了一道水煮鱼片,鲜红的辣椒和一粒粒小花椒漂浮在汤面上,汤汁红亮,鱼片却是白的,随着汤汁而滚动,在锅里散发出香味。
章厉很喜欢吃这道菜。
柏易把鱼片盛起来。
他有些想他了。
他忽然感到一股无法抑制的悲伤。
这让他想起在他还小的时候,母亲因为乳腺癌入院,还在是早期,治疗的及时,他在得知的时候并没有任何触动,他照顾她,陪伴她,安慰她,支持她度过最艰难的时期。
然而过了几年,他才在一个深夜出了一身冷汗。
他差那么一点就失去她了。
而他在时隔两年之后,才感到紧张和恐惧。
柏易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
他忽然发现,他对章厉那么残忍,他甚至没有多给对方留几句话。
可如果再来一次,他能做得更好吗?
或许对章厉来说,他如果不出现会更好。
然而在茫茫岁月中,他伤过多少真心,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学生时代的感情大胆炙热,他总是礼貌的拒绝着一个又一个真心喜爱他的人。
别人的喜爱并不会让他觉得快乐,他表现的再温柔,也只觉得厌烦。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郑雪连忙扶住柏易的手臂,关切地看着他。
柏易朝她摇了摇头,重新站直了身体,微笑道:“没什么,我先过去了。”
他端着一碗米饭,一碗水煮鱼片,脚下踩着的是布满黄沙的水泥地,耳边是严凌的兄弟们干活时发出的声音,他们大声笑闹着,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好像未来前途光明,再没什么事能让他们烦恼。
当柏易的身影走近时,男人们哄笑起来,朝着严凌挤眉弄眼。
严凌看了他们一眼,他们连忙嘘声,却在眉间互相暗示,偷笑不止。
“你来干什么?”严凌把柏易引开,他觉得烦躁,却压制着自己的脾气。
柏易镇定地说:“来给你送饭。”
严凌低头:“哪来的鱼?”
柏易:“我养在水盆里的。”
严凌并不相信,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太多秘密,他也表现的太过游刃有余,生命威胁也没撬开他的嘴,严凌就不愿意再深究。
只要对方没有恶意,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但如果对方打他的注意……
柏易微笑道:“鱼片很嫩,你不尝尝?”
严凌闻到了那股香辣交缠的味道,辣味直冲鼻尖,他觉得这味道十分熟悉,好像他在哪里闻到过,他似乎也尝过这种味道。
柏易的声音像是魔鬼在耳边的低语。
那声音低哑,暧昧,像是浑浊空气中流动着看不清的欲|望集合体。
他引诱着自己的猎物,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设置好的陷阱里。
等严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捧着那碗鱼片,手里拿着的柏易递来的筷子,嘴里充斥着鱼片辛辣又鲜美的味道,他有瞬间的恍惚。
好像这一刻天地生变,他没有坐在布满黄沙的台阶上,而是处在温暖的房子里,坐在餐桌前。
柏易也坐在严凌的身边,他那不值一提的小洁癖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裤子上会不会沾上黄沙,也不在意周边的环境。
“味道怎么样?”柏易偏过头看着严凌。
这是章厉最喜欢的菜色之一。
每次他做这道菜的时候,章厉都会一脸享受。
他想在严凌的脸上重新看到熟悉的表情。
然而严凌不假辞色,他表情冷淡,只有嘴唇微微发红——辣的。
吃了这么久的烤土豆烤红薯,他很久没有吃过除了盐带来的咸以外的味道了。
很快他的眼眶也开始泛红,生理性的泪水挂在眼角。
柏易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拇指轻轻一抹,抹去了那一点温热的泪水。
严凌忽然站起来,他表现的竟然有那么几分无措,但眼底的嫌弃和厌恶没有丝毫遮掩,他口气不善地呵斥道:“柏先生,我想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我对男人没有兴趣,对你更没有。”
柏易看着他,柏易的眼中好像有闪烁的光,他想起章厉曾经对他说的话。
柏易说:“如果我去变性的话,那也太丑了。”
严凌觉得这话耳熟,可也仅仅是耳熟,他在离开前又一次警告了柏易。
柏易叹了口气,把碗筷收了起来,他费心做的一顿午餐,对方却只吃了一片,太浪费了。
他自己口味清淡,对这样重口味的菜色实在承受不来。
“那什么……这菜老大不吃的话能给我吗?”大胡子一脸垂涎地看着那碗鱼片和没动过的米饭,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柏易也不想浪费,对他说:“你吃吧。”
大胡子连忙走过去,一脸感动的吃下一口鱼片,幸福的闪着泪花。
大约是吃人嘴短,他一边吃一边对柏易说:“我们老大凶了点,你想追他太难了。”
柏易:“是吗?”
大胡子吃的头也不抬,说话都有些听不清楚:“我们老大可是出名的性|冷淡,晚上可从不参与我们的夜间活动。”
柏易的眉头皱起来,一群大老爷们的夜间活动,能是什么好活动?
大胡子:“他就从来不跟我们一起聊他的经验。”
柏易的眉头放松下来。
大胡子:“队里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跟老大那啥的……老大赶出去几个才消停。”
大胡子还感叹:“哎,你们的口味实在是太重了!”
无论柏易如何示好,严凌都对他不假辞色。
柏易在夜里敲响了严凌的房门,可严凌甚至没有放他进去。
柏易靠着墙,他仰头望天,那月亮冷冷的看着他,他自嘲地笑了笑。
这世界上好像就剩他一个人了。
像是在现实世界中,无论他做了多少,做出了什么样的成绩,一种无法遏制的饥饿感依旧如影随形,它纠缠他,吞噬他,在长久的时间中,他以为有自己的公司,有自己的事业就可以消磨这种饥饿感。
然而在亚撒和孟骜身边的时候,他从未再有过这样的感觉。
只是现在他独自一人,面对着浩瀚夜空,那感觉又忽然而至,像是老朋友回来探望他,又一次嘲笑他。
柏易偏过头,看着严凌的房门,那扇门严丝合缝,就好像对方的心门,牢牢关着。
如果曾经有人告诉柏易,他会在一个男人的门外等待对方开门,而他心甘情愿,不是为了利益,不是为了利用,他一定会一笑了之,觉得对方得了妄想症。
原来有时候,不是他愿意就足够。
不是他给别人一个好脸,别人就应该以同样姿态回报他。
柏易等了大半夜,那扇门依旧没有开。
里面的人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在打了一个喷嚏后终于离开了严凌居住的院子。
等他走后,原本紧闭的窗子打开了。
严凌在窗后看着柏易离开的背影,在黑夜中,月光的照射下,那背影显得消瘦,落寞和孤寂。
严凌目光漠然,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忽然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