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木然动了动眼,看见了太后和永琏。他又紧紧抱住了容音,然后把容音的姿势整理好安置在床上。
“再再陪你额娘……”弘历慢慢地起身,缓缓将右掌贴到了永琏的头上。
脚步似千钧沉重,眼角闪烁泪光。
这是坚强帝王从未有过的悲伤。
太后给了刘太医和李玉一个眼神,俩人前后随着弘历出去,在身后小心侍奉。
“可怜的孩子,”太后走到床边坐下,长出细纹的眼角流出泪来。
慈祥的祖母用温暖的手搭上容音的手,又搂住了永琏,祖孙三代成了最亲密的姿态。太后低低啜泣了半刻钟,心里才舒服些。
太后拍了拍倔强不肯哭泣的永琏,领着一群人出去了。
永琏待所有人出去后,才把头埋在容音的怀里,在眼眶里打转徘徊的泪水终于落了出来。
低低的啜泣声在寂冷的船舱内持续了许久,许久。
中宫皇后崩逝,举国皆丧。
弘历恢复精力后便打理起容音的身后事来,先下旨回銮,转陆路回北京城时,直接不管不顾将容音所在的青雀舫拉进了紫禁城。
等帝后的圣驾回京时,傅恒与富察家的人看到的只有他钟爱姐姐的凤体。
丧礼极尽盛大恢弘之能事,弘历拒绝了礼部的加谥,为容音亲定谥号“孝贤”,并作《述悲赋》以寄哀思悲痛。
皇后的梓宫奉安于长春宫内,命妇后妃缟服跪哀,哭泣不已。
璎珞跪在灵前红着眼睛,倔强地不肯落下一滴眼泪。
“娘娘,您骗我,您说了要看着您的侄子侄女出生长大的呀,您要教他们拉小提琴,画画,您如今全然忘了呀。”
傅恒走进来拍着璎珞的肩膀,想安慰她不要在伤心,却说不出什么来。
失去这样好的姐姐,如何能不伤心
璎珞跪着,一双金绣的白靴子映入眼帘,再往上,是帝王的缟服。
弘历照例在容音灵前祭酒,面容阴郁深沉。
朴素大气如往昔的长春宫正殿内唯有三人,弘历站在灵前缅怀容音许久,最后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璎珞和弘历背对着。
璎珞出声质问,“皇上难道一点儿都不内疚吗”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傅恒低低唤了一声,“璎珞。”
傅恒一看璎珞愤懑的双眼,便知璎珞要为姐姐鸣不平。因为盛京那边有几个蒙古亲王不大安分,大皇子永璜和他便留在了京城以防异动。
圣驾回宫之后,他对皇上的糊涂行径也是略有耳闻。他心底也为姐姐鸣不平,可傅恒没想到璎珞已经找翡翠把前前后后都打听清楚了。
弘历慢慢地转过身。他先看了璎珞一眼,目光又落到了傅恒身上,语气深沉,“让她说!”
“皇后娘娘痴心一片,可皇上让娘娘在冷风中吹了一夜。娘娘端庄有礼,孝顺太后。娘娘以病弱之体伴太后游湖,可皇上你却沉浸于声乐美色。”
“娘娘是贤后,皇上未必是明君!”
璎珞的话字字诛心,句句犯上,简直是大逆不道。
弘历听了反而很平静,冷笑一声道:“皇后真是挑了个好弟媳。”
他转过身泠然道:“将魏璎珞逐出宫去,无朕旨意不许再进宫!”
弘历的话落音,璎珞端端正正地给容音,她敬仰尊崇的姐姐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走出了长春宫。
傅恒赶紧跟上,给皇上拱手请罪道:“皇上,臣替璎珞向您请罪。”
弘历冷哼一声,离开了正殿。
傅恒赶忙追上璎珞,劝道:“璎珞,你太冲动了。”
璎珞冷笑,“可是实话,不是吗?”
“他是君,是大清的皇上,独一无二的帝王。”
“呵,”璎珞继续冷笑,“姐姐就是毁在紫禁城,你只看他身为皇后的风光,却未见深夜孤寂的凄凉。”
傅恒沉默,当初姐姐被雍正爷指为宝亲王福晋时,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了三天三夜。阿玛劝了她后,她便从房里出来。
从那日,姐姐便沉默了许多,笑容也少了。不再纵马游玩。她把从未读过的《女则》《女戒》拿了出来,跟着嬷嬷学习宫廷礼仪,夜里点着灯练习女红。
姐姐出嫁那日,十里红妆,百姓艳羡。福晋夫人们皆夸富察家唯一的嫡小姐真真是名门闺秀,端庄淑女。
可傅恒知道,十五岁的姐姐再也找不回来了。
傅恒抬头,宫墙上挂着一轮冷月。
他唯一的姐姐,如今再也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令乾小四终身难忘的算计
乾小四沉浸美色-容音守候得风寒-带病侍奉太后-病情加重去世-容音宽容大度-乾小四反省-璎珞添油加醋火上浇油-乾小四再反省-终身难忘(见儿子就想起容音)
为儿子,白月光也会有计谋哒
第41章 丹林
「延禧攻略」白月光
四十一&丹林
盛京此刻已下起了雪,外边的车夫赶着车,时不时的搓着双手,心里暗暗道:若不是这两位贵人给他的钱多,能治他妻子的病,他是真不想赶这一趟车儿。来回两个多月,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过年。
“这是璎珞做得暖手的,你怎么把这个也带出来了”容音看着郁沙从暗柜里拿出猪脬又灌满了热水,不由笑问。
这暖手的家伙什还称得上是傅恒与璎珞的媒人呢。
“她未出嫁前,便左叮咛右嘱咐了怎样照顾姐姐。”郁沙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也好过我旁敲侧击地打听。”
姐姐,是容音之前便和郁沙商量好的。
未南巡前,容音私底下便叫郁沙准备银票金玉之类的行李,又弄来了两张官凭路引。两人是投奔盛京叔父的姐妹,容音对外就是容大小姐,郁沙是容二小姐。
两人对外做的都是汉人的装扮,毕竟旗人实在招眼。
关外凛冽的寒风撩着容音的头发,她的表情像一本历史书。顿了顿容音又道:“天色已经不早了,还是赶快找个地方歇息吧。”
“是,容大小姐。”赶车的人听着容音的轻柔嗓音一时有些愣怔,过了一会儿才恭敬地回答。
容音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渐渐陷入了睡眠。又梦见了那说她寿命无几,要早做安排的仙人。
“富察・容音,予你的重生机缘乃念你是赤纯良善之人,如今机缘已尽,你们也该分别。”仙人一袭白色长袍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白发飘飘,仙风道骨。
“仙上予我重生机缘,使得容音能重来人世,挽救了两个孩子的性命,容音已万分感激,不敢奢求其他。”容音身姿挺立,目露感激。
仙人抚须而笑,果不愧为秉持赤子之心的人,果不负万千人的期许。
“老叟还有一事要与你言明。”仙人语气淡然,语气却是谦虚,没有一般神仙在凡人面前的高高在上。
“仙人请讲。”容音的微笑淡雅,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老叟虽有法子续你性命,可你身上背负着凤命不可轻易绵延,至于永琏太子,本就怀有帝命,今逢此生机,况天命之子不世,他继承帝位自然合情合理。”仙人和善一笑,将容音心中的疑问缓缓道来。
“仙人的意思是永琏此生的帝王命格并未承继给永琮永琰,而我却不能再做皇后”容音既欣且喜,永琏果真是未来的帝王。
“正是。”仙人颔首称是。
“我儿位极至尊,愿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关怀天下子民。”容音拿手抚着胸口,虔心为他的孩儿祝愿。
容音抬头望了仙人一眼,没有将心中的疑问要求诉诸仙人。
她想福泽父母子弟,可亦知凡人不可妄论天机擅改天命,她得以有此机缘,也是福祉了。
仙人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讲道:“你血脉已断,尘缘已了,不可迁延挂念,亦不可再多生事端。”
“容音知晓。”
“姐姐,该醒了。”郁沙望了一眼已升起当的太阳,敲门提醒容音。
容音从睡梦中惊醒,回了一句“知道了”才披上衣衫。容音的手一时还有些笨拙,毕竟多年过得都是养尊处优的精致生活。
容音下楼时,郁沙已坐在客堂一桌上用饭。容音拉了板凳坐下,桌上的菜肴很简单,三菜一汤,饼是关外常吃的大饼。
等用完饭,郁沙又递过来一碗烫热的烧酒,道:“盛京天气冷寒,姐姐你素来畏寒,喝碗烧酒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