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既然这样安排,我想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
“半年前,季大夫来了一趟,我寻了个诊平安脉的由头让他帮羽儿看了看,她幼时头上摔到的淤血早已散尽,何况当初她忘了过去的事,本就是年纪尚幼,承受不住,如今怕是要想起来了。”
“那还不将她好生看顾着,从前的事忘了便是最好。”
黎修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喝着手中的茶。
黎燕飞明白父亲的意思,既然她想起来是早晚的事,藏着掖着倒不如放她去故地走一遭,凭池羽的心性与才智,主动地去记起过去,倒是更容易些,也更好接受些。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他仍然不愿看着自己的妹妹去涉险。
“让她回去看看也好,过去的事记与不记让她自己选择”
“可是......”可是凌烨,池羽对他的情义又该如何呢!
黎燕飞与池羽兄妹自小感情好,池羽有事从不会瞒她,正是如此,黎燕飞知道他太多心事,就更为他担心。三年前在萃华峰是黎燕飞将他赶走,可是早已种下的孽缘是逃也逃不掉的。他叹了口气,独自离开了。
黎修独自站在屋檐下,如今人已暮年,叫这凉风一吹,竟有些受不住。
池羽从正厅出来天已经黑了,想着今日父兄的话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后山的小木屋,从前师父和兄长不让自己出落云涧,最远也只能走到着后山玩儿玩儿。那个时候自己一个人,春天扑蝴蝶,夏天踏水,秋天摘果子,冬天便封了山,谁也别想进去。天天这样玩儿实在是无聊烦闷。
前年秋天的时候,阿栖还住在这间小屋子里。小木屋两年没有人进去住了,推开门“吱呀”一声,抖落了许多的灰尘。
初次见他便是在这里。
第12章 豆蔻梢头
“阿栖,阿栖。”池羽轻轻的念着这个名字,那年初见,时至今日,恍若隔世。那年她便是在这个破屋子遇见阿栖。
那天山里的天气从艳阳高照变成瓢泼大雨。她无奈在这木屋里躲雨,却被他手执长剑从背后抵住脖颈。池羽稍微一动,他便冷言喝道:“姑娘若再有动作,莫怪刀剑无眼。”
池羽虽从小一个人野惯了,到底是被父兄娇养着,哪里见过这场面。惊呼一声,便欲转身夺剑。谁知那身后之人将剑架得更紧。
“好汉,我......小女子只是这附近的采药女,身边并无值钱物件。”池羽耍着小聪明,怕那人是师父的仇家,不敢自报家门。
“采药女?”身后之人并未起疑,但手中的剑却未放下,“那普通刀剑的伤你可会治?”
“自然是会的。好汉若是放过我,我自然给你治伤。”池羽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将脖子上的剑轻轻推开。
这时手指推着的剑突然一震,身后之人又说道:“我若是把你放了,你跑了怎么办?”
“所谓医者仁心,我师父常常教导我,对病人要一视同仁,况且,我一介弱女子,又怎么逃得出你的手掌心呢?好汉莫不是怕了我了?”
池羽说着还露出了不屑的笑,他仿佛是信了,便将刀放下。池羽回过头去,原来那身后之人不过是个银衫少年,脸上戴着半幅面具看不出表情和长相,身上有些血污,嘴唇发白,看得出和人打斗过。
池羽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掌劈在阿栖脖子上,不想他一时不查,竟让池羽击中。
门外的风忽然吹来,木门被吹得“嘎吱”一响。思绪突然被拉了回来,池羽低头苦笑,从前求着哥哥带自己下山听戏,戏上都说,英雄救美,那女子必定是要以身相许的,可是阿栖不辞而别,她连她的名字长相都不清楚。难道因为她救得是个男子,便不同吗?
池羽突然想起凌烨,她不信这世上有这样的巧合,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偏偏这么巧都让她遇上了。可是凌烨为什么不承认呢,最近发生了好多事,师父和哥哥一定有事瞒着她,如果阿栖在的话,一定知道为什么!
池羽突然有点不确信,阿栖已经走了三年了,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过得好不好,池羽甚至不确信,如果他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认不认得出来!或许,凌烨根本就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呢!
自己从小便被困在这涧中,在遇见阿栖之前,从来都不知道山外是什么样子的呢?山外的女孩子们穿什么样的衣裳?云片糕是不是比冰糖葫芦还好吃?京城的房子是不是都修的很高?京城的酒楼是不是几天几夜也尝不完。
阿栖怎么都没讲给自己听就走了呢?
凉凉的月光从木屋的缝隙中落下来,像是催眠的灵药,四周的林子传出夜蝉的低鸣,池羽忙了一日有些疲倦,从前与阿栖席地而坐喝酒闲谈,两人若是累了便靠在桌脚上小憩打盹儿,如今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未免显得太过冷清孤寂。
第二日醒来,池羽头昏昏沉沉,这木屋里睡着还真不舒服。
池羽一面揉着头,一面想起前一日只顾着生气,还未仔细问过兄长,,还得把事情搞清楚才是,还没来得及吃过早饭便着急走到黎燕飞房中,见门口守着一青衣小生,便问:“阿衡,哥哥在房中?”
“少亭主今早起来就去了湖里,他让我候在此处,说姑娘来寻,就让您去湖里找他。”
池羽听了这话,又往湖边走去,心想,兄长既已料到我会来问,必定早已有了万全之策,我若执意要问个明白,只怕也是他早已想好的回应。
想着心事片刻便走到了湖边,只见黎燕飞一身白衣,玉带竖冠,左手执一酒壶,右手执一长剑,在湖心的亭中舞剑。黎池羽见此景象,心下想着,兄长乃极致爱武之人,对武学涉猎颇深,我若与他同舞逗得他欢喜,想来问话也更容易些。
一回神,顺手折了一只梨花,足尖点地,纵身一跃,用轻功径直飞往亭中。只见池羽身量纤纤,体轻如燕,那梨枝被她握在手中如一把利剑,直直的向黎燕飞喉咙刺去。
黎燕飞只顾自己舞剑,又饮了些酒,发现她时,已避无可避,只得将手中酒壶扔去,怎料被那小丫头一个旋身踢飞,那被她握在手中刺来梨枝却仍旧分毫没有偏离。刹那眼见着就要刺入黎燕飞咽喉,他身体往后一倒,将长剑劈入身前,那支梨花被拦腰截断,剑气将梨花尽数击落。而池羽却因手上一空,心中慌乱,一下摔倒在地,正好被满亭子飘着的梨花落了一身。
黎燕飞见此景象,大为吃惊,想着小丫头应该是想与自己比比武,看她摔成这样虽心有不忍,还是免不了嘲笑一番:“哈哈......你这小丫头,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偷袭我不成?”
黎池羽见状便道:“知道哥哥得师父真传,将这碧泉剑法练得是十分精湛,我自然是不及兄长十之一二的。”
“行啦,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些个客套话,我知道你此番找我定是有话要问。”黎燕飞坐在石凳上,将剑收入剑鞘,又道,“你若是不愿意去,我与父亲都不会强求,旧事如过眼云烟,那京城的富贵人家推了便是。”
池羽见黎燕飞如此爽快,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不过他答应的如此利索,自己反倒不好扭扭咧咧了,于是便道:“哥哥,我何时说过不愿意去呢?”
“那愿意去昨天发那么大脾气干嘛?”黎燕飞十分疑惑。
池羽听了这话道“发脾气是因为师父和你没有早一点和我商量,只是师父在江湖上也有一定的名声,他的承诺,我身为徒弟,也应遵守才是。”
“行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打算的我还不知道嘛”黎燕飞斜瞟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笑道,“羽儿,你难道不想问问,你父亲将你许给了谁?”
池羽见他笑的奇怪,嗔怒道:“哥哥这话倒是奇怪,我管他是谁,我只需去一趟洛京,拜会一下父亲故友便罢。”
黎燕飞不紧不慢的喝了口石桌上的茶:“你跑出去玩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能不知道?还用这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虚伪。”说完起身用食指点了点池羽的头,起身走了。
池羽回了自己的院子,觉得头晕眼花饥肠辘辘,随意吃了些茶点,也无事可做,便困在床上,昏睡过去。
傍晚起来的时候,听说黎燕飞差人来过几回,让她醒后去正厅。还不可穿的太过随意,于是又好好梳洗一番,画了粉装眉黛,戴了珠钗耳环,穿了去年在苏州买的时新料子做的新衣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