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受长生(29)

声音的主人并未露面,但攻势不减,灵活绵密。周涣抵挡了会儿,耳畔铜铃响动,忽而想起雨师妾的嘱托,啊,不摇是傻的。

但他刚提出铃铛,花铃在夜色散发幽蓝的光晕,原本和煦的女声突然冷了几分,讷讷道:“靖……你怎么有靖的东西!”

靖是谁?周涣提剑削下一段藤蔓,恍然道:“等等,山魈不会说话!你是人是鬼?”

“我呀,我是鬼,也是神。”声音转而笑道。

“鬼即是鬼,神即是神,怎么可能既鬼既神?”

女子幽幽笑道:“呵呵呵呵,真是迂腐。鬼神鬼神,我是鬼也是神,不信你看看身后,嗯?靖殿下?”

他甫一转头,一时没了防备叫薜荔缠住,往林子拉去。

周涣摔了个狗啃泥,头昏眼花头晕目眩,额头也被横生的树枝割破,吃痛地捂住额头。

一双黧黑纤足入眼,目光上移,墨绿的麻布衣裳,黄绿薜荔束腰,洁白的女萝垂在鬈发间,双眸澄黄明亮。明明春意料峭,身边却有流萤飞舞,如梦似幻。身后蹲着个白色怪物,青面獠牙,此刻正龇牙咧嘴瞪着周涣,正是山魈。

女子拽下铜铃,眉头显而易见地拧了拧,扬手丢远,目光瞄住他的额头与手腕。

那是在淮城时被雨师妾割伤的手腕,裂口好不容易快要愈合,生着浅浅的肉,经折腾又开裂了。周涣警觉地护住伤口。

女子使了个眼神,山魈会意扳开周涣的胳膊,女子掂量白鹿,赞道真是把好剑,一挥,食指沾了些血,尝了尝。

周涣道:“味道怎么样?”

女子蹙眉道:“味道有些怪……”

“人血能不怪吗。”心里却发出天啊的声音,这个所谓的鬼神是吃人长大的吗,雨师姐姐什么时候来救我。周涣望着一左一右对称的伤口,转念一想,抬起亮极的眼睛,道:“既然味道怪,你要不要做成毛血旺?贫道厨艺不错。”

女子道:“毛血旺是什么?凡人的菜么?我喜欢凡人的东西,就按你说的做吧。”

女子跳上山魈肩头,拍了拍掌。瞬间,山魈跑得比世间任何一匹骏马都还快,只看得到越抛越远的树梢和寒星。

抵达山洞,山魈先伏身请女子落地,待女子稳稳站在地上,把周涣狠狠撒开。所幸洞穴铺满了厚实柔软的兽皮,否则按这个扔法,再头铁也得当场身亡。

洞穴环境干燥整洁,石壁上燃着松油灯,穴中石椅石桌一应俱全,石床上铺着整块橙黄虎皮,角落散落几根羽与毛,堆放许多石瓿,都盛满黑糊糊的液体,具体盛着什么,由于鼻尖都是血腥味,闻不出来。

女人搬来一个干净石瓿,又掀开虎皮,手里多出三枚鸽卵大小的碎玉。那些碎玉却是光华黯淡,颜色略微诡谲,似乎涂抹了一层东西。

周涣脊背生寒,腮帮发酸,挤出干巴巴的笑容,套近乎道:“这位鬼神姐姐。”

“是山鬼。”

周涣愣了愣,旋即心道自己早该想到,能驱使山魈的除了山神还有谁,只是村民只看到了山魈方才受了误导。周涣心思活络,立马改口:“这位山鬼姐姐。”

他生得俊秀干净,眉宇间还带着少年的稚气,声音润亮若玉,在山中便分外讨长辈欢喜,每次被师父罚时便顶着这张脸撒娇讨好,十有八九有效。

山鬼满意极了,指尖宛转戏弄流萤,“这才对。我记得你们凡人还写了一首诗歌赞美我,里面有一句,是既含睇兮、兮、兮……”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周涣见书极多,脱口而出。

“对,就是那个!已经很久没人注意到我了,这是我唯一记得的诗歌。”

原来还是个天真浪漫的山野半神,周涣想,明白为何出事的都是办过红白喜事的人家。瞧这山鬼的天真模样,对人类生活倒是极为感兴趣的。

周涣轻轻一咳,挤出张招牌友好笑脸,道:“这位貌美如花的山鬼姐姐,贫道听说村子近来偷鸡摸狗事件频起,贫道觉得吧,遛猫遛狗遛山魈得有素质,俗话说——遛魈不套绳,等于魈遛人。”

“你在说我?那是我指使宝宝偷的,不关宝宝的事。”

周涣发愣:“宝宝是谁?”

山鬼指向身有十尺臂长两丈的山魈:“它啊!”

山魈以拳砸胸,吼吼大叫。

周涣难以置信道:“……你喊这么魁梧的东西叫宝宝?”

“怎么不可以!从小到大只有宝宝陪伴我,它不是我的宝宝难道是你的宝宝?”

别,出家人不谈情爱,这么魁梧的宝宝无福消受!周涣问:“你为何要骚扰村子?神灵不应庇护子民?”

山鬼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山魈额头,碧绿流萤,雪白皮毛,衬得十指愈发纤纤,澄明的眸子好似潜伏的林间黑豹,给人一种下一刻就会被咬穿喉咙的错觉。

“你们凡人出了事寻求神祇庇佑,那神祇呢?”

山鬼起身,纤足踩在柔软兽皮上,抱来一个腰般粗细的石瓿,将三枚碎玉放进去。打开玉虚幻境的场景一闪而过,手腕下意识疼了,周涣着着实实打了个寒颤。

莫非,碎玉上的东西是血痕?鸡鸭猫狗牛兔马,乃至后来的新娘。角落的羽与毛,成堆的器皿,黑色液体……

周涣难以置信地问:“你所做之事,只是为洗这三枚东西?”

山鬼黧黑的脸上漾开一抹甜美的笑容,澄黄的眼睛像林间黑豹,用魅惑的声音道:“你跟着靖,那你知不知道她的往事?她可不似表面那么简单。靖最听她外公的话,想当年在九重天时,轩辕任她为司战神女,为神族解决了不少争端。此番下界,应该也大肆杀过人吧?”

“你说的是雨师妾?”

山鬼笑道:“雨师妾……对,也是她,只是轩辕不喜欢雨师这个姓,故而九重天大多只喊她靖。原来她下界后让别人喊她雨师妾呀。”

周涣哼了一声,道:“靖什么的,一个字念起来多拗口,雨师妾这名这么好听干嘛不用。再说了,她用什么名字关你们什么事,连一个名字都要看你们脸色,那她干脆别用靖用你们得了。”

山鬼被这妙语连珠怼得体无完肤,笑容微褪,盯着这双浅淡如璃的眼睛,道:“你跟她相处这么久,倒有些她的性子。”

周涣翻了个白眼:“可别给贫道戴高帽子,贫道不吃这套。贫道与她不过同行之谊,而且在此之前彼此还有偏见误会。不过偏见归偏见,扪心而问,雨师妾从没在贫道面前滥杀一个无辜,无非就是让别人走得痛苦一点、死相难看一点,你也别妄想在贫道面善抹黑她了,是非真假贫道自有眼睛。”

山鬼嗤地笑出声:“你这么相信她?她笼统人心的工作倒做得不错,难怪魔族那小子天天围着她转,鬼族的……”

“若换平时你给贫道八卦,贫道兴许还有兴趣,但当今形势特殊,贫道只对如何顺利解脱感兴趣。”周涣打断她,嘲笑道。

“不识时务。”山鬼叹了口气,拿起白鹿。

周涣讽道:“作为一个神,不仅不庇佑子民反而戕害子民,现在更是劫掳外乡人,以血试验,你究竟是神明呢,还是邪神呢?”

山鬼笑道:“神明还是邪神,不正是你们凡人定下的约束吗?我是这片的神,村子是我的东西,我要杀要剐你管得着?”

“你!”

山鬼劝道:“别挣扎了,藤蔓由我得到灵力所化,你越挣扎,它们缠得越牢实。我下手会轻点的,不让你痛过去。”

至尚的崇明神玉化身邪玉,想要利用神玉只有净玉这一条路可有,幸而天帝早有准备,投下三件神器。其一便是至纯至阳的纯阳血,传言伏羲见凤集于桐,乃象其形削桐制以为琴,手为凤凰所啄伤,滴下一滴血。她做这些不过是为了寻纯阳血罢了,她是神,但也有私心。

掂了掂白鹿,这神剑雕着林鹿纹,倒是趁手。正要挥下去,犬吠割破夜幕做的绸,从山脚嘹亮地传来。

山鬼使了个眼神,伺在洞口的山魈猛然冲出去,只留下一道风。

那风吹得肩头的叶子晃了晃,额发直往酒窝钻,周涣扒开头发,嘻嘻笑道:“是雨师姐姐救贫道来了,你若不想窝被一锅端,现在逃跑还来得及。”

山鬼也嘻嘻笑道:“你知道吗,我最近新学了一个词,很适合你,叫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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