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地看着她。
他这辈子见过风浪无数,哪怕落在绑匪手里,面临死亡,他也只恐不慌,因为这是他预料范围内发生的事,无论结局是生是死。
今天却接连发生两件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且都来源于同一个女孩。
她跑回来;
她背起他跑。
人声狗叫仿佛一下子离得很远,充斥在他耳中的是她一下一下富有规律的喘息声。他的胸贴着她的背,清晰地感觉到她的颤抖。并不用特意感觉,微微偏头就能看见她脸上的泪水,没有哭声,单纯而平静地流着泪。
他从未小看过她,但她却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强凛然。如一把石锤,一下下有力地敲打他蛛网盘结的心脏。
指尖擦过她的脸颊,沾上温热的液体。
他说:“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我给你十万。”
“你!”她难以置信地提高音量,“你觉得我是为了钱?”
他微微一笑,眉眼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不,我在客观上加重我们生还的筹码。”
“哼!”她加快了脚下步伐。
路过一片小潭的时候,他突然问:“扔过实心球吗?”
绑匪们带着猎犬追赶到水潭附近,猎犬们突然被打乱了步调似的往不同的方向跑去。
“该死,怎么回事?”
“分头追,家伙都拿在手里,别让他们跑了!”
等他们跑远了,潭水突然一阵波动,尤雅背着岑礼爬上来。
大冬天,潭水冰寒刺骨,她咬紧牙关,回头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烫得她心惊胆战,“你坚持住啊。”
他虚弱地吐出两个字,“回去。”
她也不问他原因,掉头就往山洞方向跑去。
跑到那个木屋,他让她停下来,说:“翻下抽屉柜子,看有没有枪支。”
她迅速翻找过去,“没有完整的,但一些奇怪的零件。”
“全部拿过来。”
东西摆在桌上,他用力摁了一下太阳穴,全神贯注地开始拼装。
那些零碎的部件在他手里迅速成型。
“开过枪吗?”
“怎么可能,那犯法。”她睁大眼睛。
他笑了笑,把一支枪递给她,“以防万一,拿着。”自己也拿了一把,四下看了看,发现角落里竟然有汽油,笑道:“你把这些绕着屋子倒,小心不要扩散出去,这个地方记得倒大片一点。”
她照他说的做好,隐隐约约又听到人生了,大约是绑匪们发现猎狗追到的只是包了石头的随身物品。
“好了,往反方向跑,最快速度跑。”说完很自然地把身体搭在她背上。
她背起他就跑。
跑了百来米的时候突然让她停下,给手枪上膛,往木屋方向射了一枪,“嘭!”木屋瞬间爆起熊熊大火。
她目瞪口呆,“怎、怎么这样?会被发现的啊……”
“好了,不用跑了,找地方躲起来。”
“为……”她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已经昏过去。
她像瞬间被抽去主心骨,惶恐不知所措。脑海中回荡着他叫她躲起来的话,躲得掉吗?她不知道,却只能找了地方躲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木屋的火熊熊燃烧,并有向周围扩散的趋势。人声狗吠都往这里快速靠近,她蹲在草丛里胆战心惊,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十来辆直升飞机盘旋在燃烧的木屋之上。
“是这里?”
“对,信号从那个山洞里传出。”
“所有人武装准备!”
“解救人质是第一要务,必要时击毙绑匪!”
……
看着一个个训练有素的身影从飞机上跳下,尤雅松懈下来的同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阳光透过薄薄的白色窗帘,洒在病床上的少女身上,那是暖暖的,从未有过的安心感。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明亮的白,以及床边一道模糊的身影。
“醒了?”水杯送到嘴边,她下意识喝了一口,冰得她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知不知道应该给病人喝温水啊!”她怒。
“医生说你十分健康,只是吓晕过去,病人是给你喂水的人。”
她抬头,看见老K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外面披了件厚厚的羽绒服,脸色白得跟纸似的,俊秀的眉头微皱,倒有几分我见犹怜的病美人模样。
她“噗”出来。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爸妈……”她忽然想起来这可是彻夜未归。
“没有通知他们,这是我对你个人意愿的推测,如果需要我现在让人通知他们过来。”
“不用!”
病房便安静下来。
他坐在病床旁,低头专注地看书。
她盯了天花板一会儿,盯了窗外一会儿,最后盯着他一眨不眨。
“有事?”他抬头。
“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交代的吗?”
“哦,那些人一个不漏被逮住了。”见她还盯着自己,一脸不满意,想了想,补充:“火被扑灭了,没造成烧山,放心吧。”
她面无表情:“我的十万块。”
“我怎么能拿钱侮辱你?”
“那是我的血汗钱。”说完自己先笑了,向他摊手,语调轻快:“快,把我的血汗钱给我,一分钱都不能少。”
他支着下巴一眨不眨地打量她,好像在观察一个陌生生物,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干嘛?”
“昨天的感觉怎么样?”他问。
她愣了愣,认真地回想了一遍,喃喃:“当时吓死我了,不过现在想想——”她眼中突然闪闪发亮,“好像还挺刺激的。”
他便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金色的阳光洒在他孱弱的面容上,杂糅出不可思议的温柔阴影。
他轻声道:“抱歉,还有谢谢。”
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那感觉好像八岁那年见义勇为被送了一面小锦旗,又骄傲又害羞。
突然,走廊外传来大片脚步声,“嘭”一声门开了,一群人哗啦啦涌进来,嫣嫣首当其冲:“小雅在你那里过夜怎么回事……额,哥你怎么了?”
尤乐冲过来的时候那是满腔怒火,老禽兽居然敢拐带他妹妹!然而当看到岑礼一脸病弱,而老妹面色红润,双目有神的时候,瞬间就平复了。
骄傲地想,也对,有他珠玉在前,凭那张老脸怎么可能勾搭得动他妹,想硬上也得看看小雅的拳头答不答应,看,这就是下场。
岑礼一脸自然地回答:“我发烧昏倒,小雅送我来医院。”
嫣嫣连忙走上去,感激地对尤雅说:“谢谢你了小雅,我哥这人不靠谱,发烧还硬撑着不说,我们昨天也喝多了……真的麻烦你了。”
“……没事,我也涨了不少见识。”
嫣嫣气得瞪自家哥哥,你看,都给人家留下了什么印象。
病房里一片“其乐融融”。
“啊!”尤雅突然惊叫出声,“我手机呢?”
岑礼从抽屉拿出手机,她一把夺过去,颤抖地开机,三百多个未接电话,连忙回拨过去,“蕾蕾……”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大吼:“雅雅你个混蛋,知不知道人家吓死了,现在正在警察局做笔录呢!”
“对不起……那个我……”
岑礼坐得近,听清她们的对话,从尤雅手里接过手机,“你好,小雅昨晚是因为我的原因耽误了,非常抱歉。”语气诚恳非常。
病房里默了默。
电话那头也默了默。
“……你是什么人?”
“我叫岑礼。请问昨晚是否给你带来了什么经济损失,若是数额超过一千,我可以请律……”
尤雅连忙抢过手机,“对不起了蕾蕾,我回头请你吃饭赔罪,先这样了拜拜!”
嫣嫣反应过来,扶额,“哥,你怎么随便能拿人手机?抱歉啊雅雅,我哥他……偶尔不太靠谱。”
尤雅随口道:“没事我习惯了。”
众人:“!?”这是什么暗示?
尤乐怒从心起,撩起了袖子大步向前。
“我哥也这样。”
他脚步一顿,默默地退回去。
岑礼揉了揉嫣嫣的脑袋:“别担心,没事了。”扫了一眼其他人,“你们还准备呆到什么时候?”
一屋子的人统统被赶出去。
“话说病的是咱哥,为什么那妹子躺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