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苏莫闻言,已经把手中的柴火丢到了一旁,找了个位置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一脸侧耳倾听的温顺模样。
步羡音眯了眯眼,终于没像之前那样和苏青打太极,而是施施然地理了理微有凌乱的衣衫,道:“行吧,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的眼睫略微一抬,似笑非笑地抿起了唇角:“淑姑娘应该知道十三庭吧?”
苏青点头:“当然知道。”
十三庭的名号,但凡民间任意一个人都不会陌生。
步羡音道:“然而总是天下人皆知十三庭的存在,却很少有人知道,其设立的地点,是在摄政王后府。”
苏青有些哑然地张了张最,下意识地差点爆粗。
从进王府开始,她就一直以为这些如花似玉的美少年个个都是精心选入摄政王府来的面首,现在才知,他们居然是鼎鼎大名的十三庭?回想之前种种,她不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还好自己对他们尚算客气,要不然以这些人雷厉风行的手段,她不知道已经该死上多少次了。
不过话说回来,顾渊能留这么多“美色”在府中而屹立不品,实在真是——难得啊。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少年郎,不论哪一个从头到尾看下来,都不像是个寻寻常常的良家少男。
步羡音读出苏青神色间的诧异,了然她想法般地轻轻一笑,道:“其实我们也并不知道来王府之前经历过什么,只是听说当年是王爷将我们一并救出的,若没有王爷出手,我们恐怕早就已经死于非命了。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其实只要入了十三庭,我们也无需清楚自己以前的身份,只要知道自己对王爷的忠臣,这便够了。”
苏青没当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答案,如果连步羡音本身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恐怕要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些身世线索就成了不可能的事。
她悠悠叹了口气,无意中一抬眸,却留意到苏莫闻言后眸里的神色微微一晃。这样的神色让她的思绪不由一荡,想起一件事来,心口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来。
——当年她在溪涧之间救下昏迷不醒的苏莫时,好似,他也已经没有了原先的记忆。
鉴于有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对这两人的关系,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而此时将只言片语里的含义连在一起细下想来,却是莫名地有一种契合。
也许当年,就在苏莫昏迷之前,他们两人本该是在一起的,然而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才能让那么多少年郎好端端地都没有了记忆呢?要知道,当年他们应该尚不足十岁才对。
步羡音似是对他们的沉默很满意,笑眯眯地勾起了唇角,语调悠悠:“这身世虽然说不上苦大仇深,但也绝对有些凄凉,淑姑娘难道就不说些安慰性的话语?”
苏青被他的话语拉回了思绪,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问道:“你需要吗?”
步羡音在她的反问中神色微微一滞,唇角缓缓勾起:“不需要。”
一天的奔波下来,多少都有些劳累,随便弄了些粗粮充饥,各人便在铺好的草垛子上休息。
前头的话题结束,一时间没有人开口再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盯着无边的星空初审,各有各的思绪。
步羡音的侧颜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间显得情绪不名,也不知是否被勾起了对自己身世的遐想,难得地没有往日掩饰用的笑颜,一片无波无痕的神色,眸色深邃莫名。
苏莫侧着身子躺着,视线却依旧是落在步羡音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焦点,却可以感受到微微涣散的目光将他笼罩,虽有万般想问的话,一时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他们的样子,苏青幽幽地叹了口气,翻过身来不再多看一眼。再这么看下去,她实在有些怕自己会忽然冲动地把苏莫的乔装给卸了,引领两人来一场感人至深的认亲戏码。
然而她现在显然还不能这么做。
首先她不能确认这场认亲之后会带来什么,如果只是一人没了记忆还情有可原,若是集体失忆,不得不考虑这背后更深一步的事了;其次,现在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步羡音某方面而言也算得上是顾渊贴身的人,不管那个幕后的人是谁,必然也将他看得很紧,在这个时候苏莫可以默不作声地摒除受到格外的关注是非常必要的;最后,她毕竟还需要想着办法再转道回姑射城去,现在的身份不管怎么样,都更加便于行动。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着手脱身,她,一时间却也还没有想好。
若回京的途中只有他们三人倒也罢了,放倒步羡音便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然而,顾渊偏偏是给他们安排了一大票子的侍卫护送,声势之浩大,俨然要比他留在身边的人还多,这让脱身的事并不是搞定一个步羡音那么简单的了。
她实在有些不明白他的想法,分明现在最有危险的人是他,偏偏还这样故作大方地一副要将她安全护送回京的样子。难不成,那些人好端端的还会把从他身上动的心思转移出来,反过来开始打她的主意不成?
苏青躺在垛子上有些困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有些意兴阑珊。
今夜在野外落脚,所有氛围一览无余,显得有些不好下手,还是等明日着脚一个客栈再从长计议好了……
☆、第48章 真容
苏青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其他人早已经整装待发,便懒着身子慢悠悠地又爬回了马车上,继续赶路。
这幅格外顺从的样子,被步羡音看在眼里反倒有几分怀疑,眼见她又要睡去,忍不住开口笑道:“我还当淑姑娘此番回京一定是心不甘情不愿,今日看来,倒好像很是心满意足。”
苏青慢悠悠地抬眼瞥他,不怎么有诚意地道:“难道我说不想回京你就能放我回去?”
步羡音看了她一眼,笑道:“当然不行。”
苏青没好气地瞪他,道:“那你还说什么。”
话落,便又闭上了眼去继续浅寐,心里却是恻恻地一阵笑意,默默地在心底一阵考究。今晚要好好地赶一票大的,要是现在不养精蓄锐那怎么行?
又这样没日没夜地赶了一整天的路,这一回终于赶上了一处村镇,让苏青如愿以偿地住进了客栈而没有继续风餐露宿。
刚上了二楼,她一边拉着散着架的身子骨走进了房间,一边装模作样地大声招呼道:“阿莫你来,帮我沏一壶茶水。”
若放在摄政王府内,她这样将人呼来喝去自然不合适,但是苏莫对外是姑射城的奴仆身份,加上荀月楼之前对苏青这样言听计从的样子,此时这般使唤苏莫却是丝毫不会叫人怀疑的事。
步羡音在下面安排侍从,也没将心思留在他们身上。
苏青在苏莫刚进门时便一把关上了房门,从包裹里摸索出一个药瓶递到他手上,嘱咐道:“这是阿软留下的这个药,据说效果极强,一会你想办法下在步羡音的茶水里,保证他今晚就算天塌下来也绝对醒不过来。”
苏莫看着手里的药瓶,有些迟疑地蹙了蹙眉。
苏青狠狠地揉了揉他的发线,看着他眼里的纠结,只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安抚道:“放心,只是让他睡着的药,又不是什么害人性命的剧毒,不会伤到你这位好兄弟的。”
苏莫眼里这才闪过一丝放心的神色,点了点头,把药瓶藏进了怀里。
苏青看着他退出房门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莫名复杂的情绪,伫立半晌,甚感落寞地长长叹了口气。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真真的弟大不中留啊……
是夜,人定之时,整个客栈都陷入了沉静。
苏青在床上辗转,直到听到极是轻微的敲门声,才从床上一个翻身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开门,刚打开一条缝隙,便看到了苏莫那张许久不见的真容。
来不及揉捏这张让她心头甚痒的娇颜,苏青的面上略微一喜,问道:“成了?”
苏莫点了点头,转身在前面带路。
两人蹑手蹑脚地摸索到了步羡音的房前,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便见床上的人依旧气息徐缓,并没有从睡梦中醒来。虽然他们的动作很轻,但是照步羡音的功夫,也已经足够引起他的警觉,然而此时这样毫无动静,显然要归功于阿软的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