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这是回家?”刘宗海追在后头。
“不,你有事?”宥宁一口回绝,不能掉进刘宗海挖的坑,这人极善于挖坑。
“这样啊,那我陪你一起去?”刘宗海百折不挠。
“不,我自己去就好,你去不方便。”
“喔,懂了,私会女人是吧?”刘宗海奸笑了一声,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是男人都懂的表情。
宥宁郁结于心,顺了口气,露出一个假笑:“恩。”
“那我去府上等你?”
“不用,有事明天衙门说。”宥宁再次毫无余地地给拒绝了。
“大人难道忍心看我流落街头?我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在这儿也只有大人可倚仗了。”刘宗海面露凄惨之色。
宥宁心中冷笑,一群戏精。
“我家不方便。对了,丁大人,你那屋有空房吧,挪一间给他住,记好账,日后直接凭这个去石河子县衙报账,我给你签字作证。”宥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丁怀远轻笑一声,那股阴鸷散去了不少。
刘宗海故作镇定,抖了抖衣裳:“那有劳丁大人。”
“客气。”
屋内沉闷气氛一扫而空。
“对了,丁大人,你现在同他们商量哪些地方适合做布坊,明天一早我们去看看,小打小闹的已经不太合适了。”宥宁走到门口又交代了一句。
“是。”众人又回了内堂。
宥宁出了县衙,上了马车,直奔永宁巷而去。
永宁巷做豆腐是出了名的好。不过今晚宥宁不是去买豆腐的。
下了马车,顺着巷子拐了几个弯,停在一方朱红窄门前。宥宁抬手敲了三下,两短一长。
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是婉儿。
“大人,快些进来。”婉儿探头左右张望了一下,才重新关上门。
婉儿沏了茶,放在宥宁手边,自己坐在宥宁对面矮凳上:“大人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胳膊伤可要小心注意些才是。”
这婉儿模样生得极其清秀,声音清亮,全然没有了昨天茶楼那股子又媚又娇的情态。
“昨天没来得及来看,你可还好?”里屋传来一阵咳嗽,一连数声,一声比一声重,“伯父可好些了?”
婉儿摇了摇头,愁色满面:“大夫说,没什么日子了。”
宥宁一时找不到该怎么安慰,空气沉重了起来。
婉儿强笑欢笑,打破这沉寂:“大人,没事,该来的总是要来。只是大人的恩情婉儿无以为报,大人若不嫌弃,婉儿愿为奴为婢服侍大人。”
宥宁连忙起身扶起她:“万万不可,屋里两老人都够你忙的了。听说你绣工了不得,我们这马上要开布庄,需要人手,你琢磨琢磨,替我寻些合适的人。放心吧,以后日子会好的。对了,门口那条狗怎么都不叫?”
婉儿羞涩地低下头:“我让它闻过大人的外衣,它认识大人。”
“那你多加小心,我先走了。”宥宁匆匆告辞,将钱袋子偷偷放在椅子底下。
当时婉儿因父母病重无钱医治,差点卖进青楼,是宥宁救了她。婉儿陪她在“一品”茶楼唱了哪出戏,这恩情早已两情,再无旁的。
宥宁心事重重出了永宁巷。马车还在,只是车夫已经换了人。
第20章
一出巷口,宥宁就看见丁怀远靠在马车上,虽是吃惊,也并未出声询问。
俩人都没有说话。一个安静上车,一个沉默赶马。
宥宁是事情发生得太多,一时分辨不清,不想说话,丁怀远本身沉默寡言,心思重。
直至宥宁准备进屋时,丁怀远才叫住她,把一个药瓶塞在她手心。
宥宁抿嘴偷乐,这瓶子她早上就看见了。
丁怀远驾车离开。
许是这月色太好,或者是春天要来了。丁怀远血液都在咆哮,这个人他太想控制了。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周宥宁太好,好到想让人摧毁,让她也变成自己这样的人。
屋内的周宥宁并不知道这些,她正仔细看着瓶子上的字条。字条写明了使用方法,笔迹银钩铁画,似脱缰之马腾空而来,气势磅礴。
字如其人,果真不假。
第二天一早,宥宁匆匆赶到衙门,丁怀远已经来了。她比平常提前了半个时辰,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多谢丁大人昨晚赠药,肩膀已经好太多了。”宥宁笑意盈盈,“大人吃过早饭了吗?如没吃过,我带了点......”
丁怀远接过食盒,说了声多谢,进了后堂。
少威看得目瞪口呆,他家主子不是才吃过了么?瞬间他又明白其中缘由,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是为自己那点扼杀在摇篮里的小情绪,二是为宥宁担心,他这主子太可怕了,少威打了个冷颤。
“那我们走吧。早饭很好吃,谢谢。”这是丁怀远第一次没有叫自己大人。
今天一同出门的还有陈德正。
三人出了门,把昨晚拟定的地方细细跑了一遍,宥宁都觉得不太满意。
“我觉得这地方还不错,地势开阔,水源便利。”陈德正建议。
宥宁摇了摇头:“这处地势开阔不假,但春潮来时,容易形成积水,而且这儿靠近水源,容易破坏水质。问你个事,你们这染布的水都是怎么处理的?”
陈德正挠了挠头,憨憨一笑:“这样啊。染坊四方挖有水沟,直接倒进去就是。”
宥宁知道布料都是植物染色,污染还好,但还是想做一个简易处理,包括以后居民污水。
“大人,我们这是要重新盖染坊?这杨老板要的布能赶出来吗?”陈德正是个十万个为什么。
“当然不能。你家目前可以应付,就是多加人手,你看着找人。刺绣的话,我有几个人选,你要是有人,也可以先用着,这几天你不用来衙门,就在家盯这些。晚上我上你家看看情况。”
陈德正点头离开。
宥宁这一跑,就是十来天。
她把桃源县摸了个遍,最后选定了桃源县郭家庄,这里离江河近,又处水源下游,加上人丁稀薄,搬迁容易,地势又开阔,是个好地方。
每天除了选地方,还得去陈家染坊看看进展,忙得不可开交,庆幸的是陈德正是个好帮手。
选定郭家庄当晚,宥宁直接回了衙门,开始画设计图。
“大人这是要挖地道和蓄水池?”丁怀远自是见多识广,一眼就看懂了。
“恩,排污水。下水道要大,还得全部垒砖,以后这里就是我们桃源县最大的排污口。屋子全部采用砖瓦结构,不使用木料。对了,要找县里烧窑最好的师傅,泥瓦匠也是,还要有懂这地形结构的人,□□也要准备。”
宥宁踌躇满志,这是她宏图大志里的第一步,还是小小的一步。未来的桃源县已如绝美画卷在她眼前铺展开去。真是太美好了。
“大人,您想过村民答不答应?许不许你挖?”丁怀远慢悠悠抛出问题。
“怎么可能不会?布坊做好了,大家才有钱赚,日子才好过嘛,我又不是为了自己。安心,明天我就把这个问题落实了。”宥宁打了个哈欠,最近忙得黑眼圈都出来了,“不早了,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吧。”
“你不回去?”
“喔,没事,我再把图纸过一过。”宥宁不再说话,就着案桌上的油灯,低头忙着改改画画,没多大功夫,图纸上又满了。
“回去吧。”丁怀远俯下身子,捉住宥宁的笔端。
他一向自恃的冷静在宥宁面前一次次失效。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做的每一样都是无用功?
“你怎么还没走?没事,主要在家办公不方便,我要敢弄这么晚,我娘肯定得把这些全给我撕了。衙门清净,没人吵,你回去吧,我马上就走。”宥宁抬头笑了笑,拽了拽笔,丁怀远没松。
宥宁这才觉察不对劲,这人脸色怎么说变就变?想要吃人一样。刚刚还好好的。
“你胳膊已经二次受伤了,再不注意你这手就会废了。还有你为什么要救那他?”
宥宁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又忍住了,继续改设计稿。
“这样,我对这个也略知一二,我来改,你回去,明早你再来看。”丁怀远忍着极大的耐烦,耐着性子劝她。
“最后一刻钟,就完事。这纠结的功夫,我事都做完了。”宥宁夺笔。
丁怀远盯着看了好大一会,伸手在她脖子后拍了拍,宥宁正想说别闹,人意识突然变得迷糊,慢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