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理由摆在这儿,沐胜男绝对要活着出现在天元帝面前,亲自供认木云族犯下的滔天罪行。
走出停尸房,习惯性地看天,没想到除了圆月,还有漫天星辰。
“哥哥,你躲了一夜,终于舍得出来了,我们赢了,容城有救了。”秦轻尘对着漫天星辰自说自语。
她坚信,凤浥可以听到她的话。
人一旦卸下重担,疲惫会反噬身体,秦轻尘这一睡足足三日才醒。
她吃饱喝足,就被花颜拖着出门散心。其实她是饿醒的,觉还没补足,气力跟不上,脚踩在地上,跟踩在棉花上似的,真的不想去散心。
两人出了院门,顺路去叫岑子墨,谁知道花颜嘴巴说干,岑子墨头都没抬,埋首在书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岑子墨一心向学就算了,竟然连卓然这个舞刀弄枪的隐卫,也捧着一本厚厚的史书,看的津津有味,不时,用笔在书本上添几句注释。
秋风吹起,廊下的铃铛奏着清越的曲子,音符如高山流水一般倾泻而下。
都说高山流水遇知音,卓然本是个跳跃的性子,现在却能静下心来,陪伴岑子墨读书上进。不知凤浥当初是无心插柳,还是有心成全?结果显然是好的。
知府后院暂住治病的百姓解毒后,已经离开。偌大的庭院,只有花颜一个人的声音。
花颜的性子,不撞南墙不死心,犟得很。看这架势,她今日势必要与岑子墨死磕到底了。秦轻尘本来靠在门框上打盹,不知是门框太硬,还是她瘦的厉害,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但门框还是咯得慌。于是趁花颜不注意,踮着脚悄悄地离开岑子墨的院子,想要回去继续补眠。
谁知刚到院门口,遇到急匆匆回来的林逸阳,他拄着拐杖走得飞快,身上的青衫全是汗渍。当下正值深秋,天气寒凉,不知什么事能把他急成这样?
“林先生,您这是?”出于礼貌,秦轻尘先开口。
“公主殿下,他们要将老爷挫骨扬灰,求您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帮帮忙。”
秦轻尘拦住林逸阳下跪的举动,他的腿骨尚未康复,走路已是勉强,万万不能跪的。
“他们是谁?”秦轻尘有些糊涂,容城的毒是木云族下的,要寻仇也得先找木云族人,怎么找上一个以一族血脉赎罪的死人?
“是太子殿下的人。”林逸阳回道。
“林先生,你留在这儿,看好子墨,薛老太师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秦轻尘在心里骂秦瑞荣是个猪头,容城的麻烦全给他解决了,现在让他扫尾,白捡一份天大的功劳,他正事不做,净整这些幺蛾子。
花颜听到外面的动静,才知道秦轻尘溜了,忙追出来,小跑跟上秦轻尘,去收拾烂摊子。
岑子墨自从听到林逸阳与秦轻尘的对话,手中的书就没翻过,等他眼睛再次聚焦,发现书本被他蹂.躏地不成样子,几点猩红夹杂着眼泪,晕染开来,看不清原本的文字。
“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带你去瞧一眼,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卓然对案台后边的少年说道。
“不去了,我只是薛家的边缘人,连陪他们死的资格都没有,看不看也没人在乎。”少年将眼中涌出来的泪收回去,决绝在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再看已是一派清明。
卓然看着缩在层层伪装之下的岑子墨,他在别人承欢父母膝下的年纪,被迫一夜长大,没了亲人,没了姓氏,什么都没了。
他在心疼他,或者说是心疼曾今的自己。
秦轻尘打了一个口哨,她的坐骑飞奔而来,翻身上马,拉了一把花颜,两人共乘一骑,向容城郊外的停尸房跑去。
马儿被关多日,好不容易出来放风,撒开马蹄,可劲儿嘚瑟,马蹄铁与长街上的石头相碰,滴滴哒哒作响。
秦轻尘走得急,没带面纱,所到之处,一片华光。
不知谁喊了一声:“快来看,是荣华公主。”
声音刚落,街上的门和窗户纷纷打开,人们涌出来,想要一睹她的风采。太子殿下虽然来作了几日秀,但百姓又不瞎。容城刚起祸乱,是睿王殿下不顾安危,强行破门而入,组织救人;接着荣华公主与帝师大人赶到,查出幕后元凶,找到解药,替全城解毒。这些,他们都是知道的。
马速很快,众人只看到两道倩影一掠而过。
“我看到公主马上有两个人,是不是帝师大人回来了,老天有眼,保佑好人一生平安。”阿婶双手合十说道。
“陈家婶子,那是个女娃,不是帝师大人,我在济安堂治病时,见过他们。”
“李大娘,坊间传闻宁王妃曾与帝师大人母亲定有娃娃亲,是真的吗?”陈家婶子问道。
“是真的,公主一直带着的银锁就是信物,银锁里藏有一颗还魂丹,济安堂的公子就是靠这颗还魂丹,才捡回一条性命。”
“听闻帝师大人乃旷世奇才,又生的极好,与我们公主倒是相配,可惜命运多舛,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陈家婶子叹息道。
“那杀千刀的木云族,当年他们迁来容城,我们可是帮了不少忙的,谁知道竟养了一群白眼狼,弄些歪门邪道,连帝师大人都着了他们的道。”李大娘越说越气,手上切菜的刀往门框上一插。
“是啊!败他们所赐,帝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容城死去近半数人,家家挂着白帆。”陈家婶子红了眼眶,她家算是幸运的,没死人,但她娘家的几个哥哥全没了,几个嫂子终日以泪洗面。孩子们没人管,饿得不行,只能跑她家寻口吃的。
李大娘的小儿子没抗住,早早去了。丧子之痛,不是一日两日能缓解的,虽然她面子上乐呵呵的,但四下无人时,抱着小儿子穿过的袄子一哭就是半天,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才作罢。
容城这场祸事如龙卷风过境,来得快,去得也快。可百姓们却要花费数月甚至数年,才能从这场灾难的阴影中走出来。
远远地看到,薛老太师一家的棺木被移出停尸房,放在大街的中央,周围堆着柴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油味,只要一点火星子,就会燃起熊熊大火。
三口棺木孤零零地摆在大街中央,连个围观的人都没有。秦轻尘有些奇怪,太子这戏唱得再好,没人看有什么用!他放着那么多正事不干,跑这儿来跟几个死人过不去,想要图什么?
第49章 诓骗太子
马儿放慢脚步,溜达着前进,秦轻尘拉紧缰绳,在距离太子一丈远的地方停住,隔着跪地的乡绅们,眯着眼看向太子。与那日晚上在府衙大牢门前的急切不同,太子今日意外的淡定,眼角微微上挑,双眸中透着一种等鱼上钩的从容。似乎害怕走火,他的人并没有举着燃烧的火把,跟他们主子一样,悠哉悠哉地看着热闹。
秦轻尘闻到阴谋的味道,心想火烧薛老太师棺木是假,引她来才是真的。前几日还在拼命拉拢她,今日却给她下套,这不是太子的行事风格,倒像是得到某人的授意而为。
普天之下,能让东宫之主甘愿跑腿的,除了她那位慈爱的皇伯伯,恐难再找到第二位。秦轻尘联想到薛老太师临死时,望着的方向,正是梅城,还有他那句“殿下,对不起,老臣终是负了你!”那声殿下自然不是当时在场的秦瑞言,而是她死去的父亲宁王。
天元帝疑心重,动.乱的容城定是他关注的焦点,薛老太师以死谢罪之时,围观的人群中肯定有他的人,还是一等一的高手,薛老太师死前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回他的耳中。
秦轻尘不明白薛老太师临死之言是什么意思,但天元帝是懂的。想必那句话触动他的心弦,勾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她的父母因为迟迟没有等到援军,不得已以身殉国。当时天元帝虽然尚未登基,但他担着监国一职,天下兵马归他调动,援军迟迟不到,他就算不是主谋,也定然脱不了干系。
自从回到京城,秦轻尘一直在示弱,以打消他的疑心。但只要他想起她是宁王的女儿,就不可能对她全然没有戒心。薛老太师临死提到她父亲,而她人又在梅城,这两者联系在一起,足够让这位帝王忧心忡忡,出手试探一番。
秦轻尘觉得自个儿挺冤的,薛家大少爷犯了一堆事儿,国法难容,她就去提个醒而已,谁知薛老太师这么决绝,将子墨托给她之后,亲自动手灭掉薛氏满门。就算是他与天元帝有什么过节,知道这次难逃一死,不如自我了断,还走的体面。他是不是应该知会她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