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橙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微微一笑,“正合我意。”
两人勾肩搭背,随着人潮,一边说笑一边进了睿王府大门。
以前,秦瑞言不受宠,他的生辰,只有兰贵妃和安王夫妇上心,会变着法让他欢心。虽然没有大肆庆祝,但与爱他的长辈一起,即使只有一碗长寿面,他也是带着感恩的心,吃下每一根面条。今年突然这么热闹,最不习惯的反而是寿星本人。
人声鼎沸,车轱辘声阵阵,夹杂着马的嘶鸣声,好一个门庭若市。
秦瑞言立于门前,笑迎接八方来客,可他的内心却如一潭死水,除了秦轻尘的花蜜激起过几圈涟漪,再无波澜。
嘈杂人群中,两个面容白皙,身材娇小的少年,站在新栽的桂树旁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小姐,天元帝师怎么将咱们送的谢礼转送给睿王了?”
佳玉公主盯着德叔与冯叔交接的礼物,眼睛眯成一条线,问道,“你确定?”
“确定,遮盖礼物的红绸都没换,是南坤的天锦丝。”翠月一脸笃定,这些礼物都是她亲自打理,从南坤国押送到天元的,她数过,件数也对的上。
佳玉缩在衣袖中的粉拳握紧,眯着的眼睛中寒芒倾泻而出,“欺人太甚。”
“就是,这可是公主第一次给男子送礼,天元帝师太过分了!”
“那个丫头是谁,我记得简报上说帝师府没有女史?”
翠月见花颜与安小王爷秦瑞恒相谈甚欢,猜道:“会不会是天元的荣华公主?”
“不是,秦轻尘是个病秧子,那丫头活蹦乱跳的,不可能是她。”
翠月瞧着佳玉公主布满寒霜的脸庞,很是心疼,抿了抿嘴唇,说道:“小姐,世间好男儿千千万万,您何必独恋天元帝师,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你不懂。”
还记得十年前,从天元归来的外公将她叫到跟前,指着画像上的十岁少年,对佳玉说道:“佳玉,他是天元帝师,若你想南坤国百年太平,就让他成为你的王夫。”
幼年的佳玉不懂外公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觉得画中的少年很好看。
她将外公送的少年画像挂在房间内,他陪着她读书写字,完成继承人枯燥无味的学业,不知不觉间,他在她心间的分量越来越重,重到她经常做一些傻事,比如照着他十岁的模样,靠着想象,绘制满屋子他长大的模样。
阿娘说那是爱上一个人的样子。
她不懂爱,但她很想见他。
可惜,他与外公一战后,就消失在公众面前,全天下的探子都在找他,谁也不比谁运气好,皆铩羽而归,没能寻到他的踪迹。
几个月前,他突然现身朝堂,替天元帝前往容城处理瘟疫灾情。受到讯息后,她向父皇求了给天元太后贺寿的差事,千里迢迢赶来天元,想要见他一面,诉说相思的衷肠。
行至半路,她收到讯息,他向天元帝求亲成功,不久将迎娶荣华公主秦轻尘。
天塌了,她病了。
病中,她收到外公的信,若是前路受阻,可以退而求其次,选择天元睿王殿下。
那可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轻易退而求其次。外公不懂她,翠月不懂她,可即便是天下人都不懂她,她也想争上一争。不战而败,不是她的风格。
翠月见她的脸色越发差了,不敢再造次。当年,她因为手脚麻利,性格乖巧,被选到佳玉身边服侍,她笑得灿烂,指着墙壁上的画像,炫耀地说道:“这是我未来的夫婿,好看吧!擦拭时,要小心些。”
谁曾想,她心心念念的夫婿,只是水中月、镜中花,痴念而已!
“走,进去吃酒。”佳玉公主扯着翠月的胳膊,抬脚就走。
翠月身子使劲往后拽,拖住前行的佳玉公主,“小姐,说好来看看的,怎么就进去吃酒了?”翠月低着头,不敢看佳玉公主皱着的眉头,小声说道,“再说,咱们也没准备礼物。”
“礼物,不是有人替咱们送了!”佳玉斜眼看着她的小侍婢,“翠月,我发现到了天元,你越来越啰嗦,小心我把你的嘴用线缝起来。”
“不是,小姐,要进去也可以...”翠月结巴着说道,“只要小姐答应不沾酒。”
“那你回去,我自个儿进去。听说,为款待贵客,睿王殿下请了天下最好的酿酒师江城子,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说完,佳玉公主将小侍婢的手从胳膊上拂下去,撩起袍子,混在人群中,递上准备好的请帖,跨进睿王府大门。
为了躲凤仪公主那个瘟神,花颜顶着寒风,赖在门口,与秦瑞恒侃大山,间或帮点小忙,减轻秦瑞言的负担。
吹了半天冷风,门口总算冷清下来。秦瑞恒和花颜可以松口气。而秦瑞言这个寿星,还得进去招呼客人。如今,他已独立开府,算是自立门户,一言一行,都得谨慎得体,小心又小心。
花颜受够这身行头,拽着秦瑞恒,让他想办法,给她减轻负担。秦瑞言没有成家,府中没有女眷,仅有的几个丫鬟,还是安王妃从安王府临时调拨过来帮忙的,到哪儿去给她找女装。秦瑞恒没法,只能照着她的身材,去找了一套男装,外加一件大氅,让她凑合一下。
失去束缚,花颜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撒开蹄子,跑出去寻乐子。湖心小筑有唱曲的,湖面有打冰球的,岸上有斗酒比武的,屋内有吟诗作赋的......
花样太多,花颜一时不知如何抉择。闭目倾听,斗酒比武那边动静最大。
嘴角上扬,打了一个响指,“去喝酒。”
“花颜小姐,小王爷说喝酒伤身。”言欢出言阻拦。
秦瑞恒有事儿走开,将照看花颜的重担交给言欢。喝酒比武那边多是男子,言欢怕生出乱子,遂搬出自家主子,想要拦住花颜。
言欢高估了他家主子在花颜面前的分量,她就跟没听到似的,眼睛死死盯着酿酒师江城子手中不断变换的酒瓶,嗅着鼻子,说道:“真香!”
所谓斗酒比武,其实是两项赛事,一是斗酒,二是比武。这是秦瑞言照顾武将所设的环节,省得他们看着文人吟诗作赋,除了干瞪眼还是干瞪眼。
斗酒和比武的优胜者都有机会得到天下第一酿酒师江城子当场调制的“暗香”一坛。
据说,这是江城子最后一次调制“暗香”,来京城之前,老人家家遭变故,除了带出来的这些原酒,世上再无原料,可以调制出“暗香”。
今日之暗香,明日之绝唱。
因为有“暗香”这个奖品,除了武人,好多文人也参与其中,他们纷纷选择斗酒,想要拔得头筹,赢得一坛“暗香”。
花颜循着酒香,挤到队伍前列,言欢在一旁,严阵以待。
江城子穿着深色袄子,独自端坐在高台之上。在他的下首,搭着两座擂台,一座用来斗酒,一座用来比武。擂台四周各站着持械府兵,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维持着赛场秩序。
花颜所站的位置,正好对着比武的擂台。在这冰冻三尺的时节,比武的两名壮汉却光着膀子,浑身热气腾腾,汗珠子顺着健壮的胸膛,流经鼓起的腹肌,滴落在地。两人一人持枪,一人持重锤,持枪者身姿灵活,持重锤者力猛,你来我往,激战数回合,竟无法分出胜负。
看了半晌,花颜问一旁的言欢,“你觉着谁更胜一筹?”
言欢看着台上,回道:“持重锤者。”
“持重锤者空有蛮力,作战讲究战法,我更看好持枪者。”学着秦轻尘平常的腔调,花颜摸着下巴说道。
“小姐要细看才是。”
“细看,我一直在细看啊!”
持枪者靠着灵活的身形,高超的枪法,将持重锤者力量耗尽,脚步虚浮之时,迅速出枪,长.枪如灵蛇出洞,蜿蜒攀上持重锤者的手腕,想要击落他手中的重锤。谁知,持重锤者突然变换步法,逆势而上,双锤稳稳夹住长.枪,连锤带枪掷地,消耗掉长.枪的余力。
随着兵器入地的巨响传来,漫天烟尘中,碎裂的木板向围观的人群袭来。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守在四周的府兵用长鞭将碎裂的木板勾回,稳稳安置在擂台边,保护了围观人群。
虚惊一场,围观人群捂着嘴巴,连声惊叹。
“厉害!”花颜竖起大拇指,夸赞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