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眉头一蹙。
“算了,她的卷子不能看,你把桌子往前拼一拼,看辛意的。”
辛意是第二名,也是徐晚星的同桌。
刚回到座位上的徐晚星正对上乔野的视线,对方淡淡瞥了眼她卷子上刺眼的分数,不发一言挪了挪座位,和辛意一起分享卷子了。
徐晚星:“……”
等一下,这个眼神怎么回事?
然后是第二节 英语课——
这次的英语作文是写自然灾害。
张春月痛心疾首地说:“千叮咛,万嘱咐,作文里不会写的单词就不要写,拼写错误是要扣分的,有的人就是不听。”
她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几笔:“Earthquake怎么拼的?泥石流是mudslide,不会拼写就别写,换成洪水不行吗?”
一连串自然灾害的词组在黑板上诞生。
张春月生气地说:“跟你们有些人的作文比起来,泥石流地震简直都不算disaster!”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徐晚星也嘻嘻哈哈跟着笑。
好死不死,张春月一抬头就看见角落里那个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偏科少女,气不打一处来,指缝里还夹着粉笔呢,朝她一指。
“你还笑别人啊,徐晚星?”
全班齐齐回头,看着一脸迷茫的徐晚星。
张老师手里的粉笔一抖一抖的:“不会拼泥石流、暴风雪还情有可原,那是词汇超纲。全班就你一个连disaster都不会写,你还有脸笑!”
徐晚星:“……………………”
再后来是语文课——
祸不单行果然是有道理的,徐晚星的作文被当众批评,语文老师还选了一段当做“典范”进行全班讲解。
“读书是一件非常好非常好非常好的事情——徐晚星,你写作文还是说口水话呢?重复那么多遍,有你这么凑字数的?”
徐晚星一脸诚恳:“是您说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陈老师:“……”
全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这里,你用了句名人名言,你说鲁迅先生说过:我扑在书上,就像饥饿的人们扑在面包上。”陈老师发出灵魂拷问,“徐晚星,我问你,这话是鲁迅说的吗?”
徐晚星:“……好像是?”
“好像是?”陈老师皱眉头,“这是高尔基说的。”
徐晚星顿了顿:“可能他俩想一块儿去了?”
陈老师:“?”
她扶了扶眼镜:“行,那你告诉我,你在哪本书上看到鲁迅也说了这句话?”
徐晚星信誓旦旦:“也没哪本书上写了鲁迅没说这句话啊……”
“……”
陈老师:“你给我站后面去听讲!”
徐晚星习以为常,起立,拿着卷子原地转身,心里悲叹双语老师就是这么没有幽默感。
然而转身的瞬间,一不留神对上了乔野的目光。全班都在哈哈大笑,唯独他的面上丝毫没有笑意,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她是个失败的笑话。
她心下一顿,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站在教室最后方,徐晚星瞪着那个冷若冰霜的后脑勺,心想,就你最了不起。
全国物理大赛是吧?国际奥林匹克物理竞赛是吧?那不是因为她懒得参加吗!要是她参加了,有这厮什么事儿啊?!
徐晚星感到一阵空前的烦躁。
对大多数人来说,一周之中最讨人厌的日子莫过于星期一,但对于徐晚星来说,绝对是星期三。就像今天,数理化课程都集中在上午,下午居然是两节英语、两节语文,简直要了她的命。
晚自习时,别人都在写作业,徐晚星奄奄一息地趴了半小时,抬头问同桌:“英语报纸写完了没?”
辛意点头:“差不多了,改错题还要再读一遍。”
徐晚星也不跟她客气,勾勾手指:“借我五分钟。”
辛意迟疑片刻:“这学期也要继续抄啊?”
“抄啊,干嘛不抄?”徐晚星打了个呵欠,从她桌上拿走了报纸,开始飞快复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我认认真真看英语,脑袋都要爆炸了。”
“可是这都高二了,你一直这样,高考怎么办?”辛意有些着急,“你理科随便学学都那么好,双语稍微下点功夫,应该也会进步很快的。”
徐晚星冲她懒洋洋地笑:“那就高三再来下点功夫呗。”
说着,伸手揉揉辛意白净秀气的小脸:“好了好了,一天到晚瞎几把忧国忧民,有这功夫多操心操心自己,你那垃圾老爸——”
话说到一半,看着辛意黯淡下去的双眼,徐晚星收了声,开始转而说些有的没的。
后座的乔野在写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瞥了一眼抄作业姿态异常娴熟的前桌,眼里划过一抹不耐。
聒噪。
他眉头紧蹙,又尝试着写了几步,最后还是没能抵抗住噪音攻势,即便徐晚星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不知为何就是让他没法专心解题。
几分钟后,乔野站起身来:“陈老师,我去趟洗手间。”
他从书包里拿了样东西,握在手心,得到老师的首肯后,从后门步出教室。
徐晚星回头看了眼,恰好注意到他拢在手心的东西。少年手指修长,将那东西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抹暗红,看样子仿佛是个盒子。
什么玩意儿?
她没放在心上。
只是晚自习前没吃东西,肚子饿得不行,她抄完作业后,也借口上厕所,打算去小卖部买只面包填肚子。
途经走廊尽头,不偏不倚撞见正从男厕所里出来的后桌。再看见她的瞬间,少年下意识把手揣进裤兜里,那抹暗红色就此消失。
徐晚星扯了扯嘴皮子:“巧啊。”
乔野看她一眼,也没说话,掏出一只小铁盒,往嘴里送了颗薄荷糖,径直往教室走。擦肩而过时,有淡淡的薄荷味道飘进徐晚星的鼻子里。
她走了几步,霍地回头。
那薄荷味里还夹着若有似无的别的味道。自小在茶馆里看人打麻将的她,对这气味真是再熟悉不过。
正值黄昏,招摇撞市一整日的太阳终于偃旗息鼓,躲进厚重的云层里。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有风拂过,送来将近未尽的零星烟味。
徐晚星在楼道边上站了片刻,嘴角勾了勾。
她知道那抹暗红是什么玩意儿了。看不出啊,这优秀转学生还有两幅面孔呢。
仿佛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她吹了声口哨,翻了个白眼。一个打麻将,一个抽烟,谁瞧不起谁啊?不都违反校规校纪嘛。
第四章
晚自习结束时,夜幕已至。
教室里的人仔仔细细收拾着书包,唯独徐晚星蔫了一整天,这会儿倒成了炮仗,拎起书包就风风火火往外跑。
她没回家,径直往茶馆跑。这个点,徐义生已经开始摆摊卖抄手了。
蓉城是出了名的慢节奏城市,每到夜里,街边的灯火次第亮起,小摊小贩也推车出来做生意。烧烤,夜啤,烤鱼,干锅,夏天有蜀地独有的冰粉凉虾,冬日是热气腾腾的冒菜、串串。
徐义生一年四季都卖抄手,白天在家准备食材,下午五点推着小车来到茶馆一条街摆摊。
四川人热爱麻将,这条街上茶馆不少,于是小吃摊子应运而生。
他卖了大半辈子的抄手,靠这门手艺糊口,养活了徐晚星。
八点半,徐晚星准时抵达茶馆街,把书包往三轮车顶一扔,撸袖子上阵。
“回来了?”徐义生百忙之中扭头看了一眼。
“回来了。这是送哪的?”
徐义生雷厉风行往她手里递了只托盘,上面放了四只大碗,统统装着刚出锅的抄手,“老麻红汤,2号包间黄老板。中麻红汤,5号包间最胖那大哥。酸辣汤,大厅里头穿红衣服的大姐。清汤也送大厅,大胡子点的,你认识。”
徐晚星点头,稳稳接过托盘,转身朝人声鼎沸的茶馆里快步走去。
兴旺茶馆,很俗气的名字,但麻将这东西都讲究那么一点玄学,这名字很讨人喜欢。
她轻车熟路踏进大厅,跟柜台后的老板娘打了个招呼,然后准确无误把抄手一一送到客人手里。哪怕徐义生只讲了一遍,语速还飞快,她也记得分毫不差。
这个夜晚和往常一样,徐义生在三轮车前大汗淋漓,徐晚星就摊前摊后忙活着。
大概九点过的样子,徐义生看了眼手表,哎哟一声:“该收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