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裴清泓也是不大好插话的,多说一句自己就会被卷进去,哪边都讨不找好,便干脆找了把椅子一边听着爷俩吵,一边看给自己封侯的明黄圣旨。手指触摸到那“封长信侯”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神色还有些恍惚。
为人臣子,只要没有反心,最大的追求,无非是位极人臣,封侯拜相。他年纪轻轻坐到工部尚书这个位置已然不易,也做好了长久等待的准备,去想攀登更高的位置。没想到就阴差阳错地救了一次太上皇就有了这个待遇,爵位掉下来得太容易,他有种置身梦境之感。
但裴延烧到他身上的战火很快把他从这种恍惚中拉了回来:“那你就纳几个妾回来,荣欣要是不能生那你就和别的女人生,你弟弟没有孩子,从你这过继一个,到时候你弟弟也能够老有所依。”
人心本来就是长偏的,叶氏对长子裴清逸和幺子更亲近,他这个父亲则是赏识处处像他在朝中又长袖善舞的次子裴清泓。裴清泓娶了男妻就注定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那裴清泓挣下的家业,总不能教外人去继承。
他裴延于那些前朝余孽而言不过是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知道裴清麟的身份,但真真算不上什么核心人物,当然也不知晓这些人到底何时准备反。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不管那些人在不在他在世的时候反,若是裴清麟娶了那榆阳长公主生了孩子,那个孩子是断然不能过继到裴清泓膝下的。
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好不容易求得给让自己妻儿置身事外的机会,发妻叶氏一直被他瞒的很好,自己真正的孩子对这事情也无所知,他当然不能让外人的孩子把他们爷俩拼下来的产业轻而易举的就夺了去,所以将来为裴清泓摔火盆的必然得是他裴家血脉。
裴清逸挣得那点产业实在是不够看的,在叶氏眼里大儿子比较不让人省心,和她亲近,但在他的眼里,处处让人省心的次子才是那个能够撑起裴家家业的人。叶氏那些财富将来还是要留给几个儿子的,要是没个能耐人掌管着,他们百年之后,那些家产还不得被悉数败光。
裴延后头可没有个枝繁叶茂的本家撑着,他原本的亲戚也都是些目光狭隘一穷二白的货色,比起过继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的孩子来,过继裴清逸的孩子显然是个好太多的选择,他在这个家里最看重的继承人就是次子裴清泓,所以裴清泓这一支定然是得有个继承人。
“这不是还早着的事情吗,这个娘老早就和我说过了,若是我与荣欣真有了孩子,自然愿意过继给二弟。”裴清逸在这一点上看得很开,且不他和裴清泓的兄弟情义,光是冲着他自己本人不大会教导孩子,他就乐意把孩子过继给裴清泓。
当然这种过继不是指的把孩子一出生就抱给裴清泓让孩子叫他的二弟为爹的,叶氏一开始就和他说得很清楚,如果他和荣欣只有一个儿子的话,孩子会在懂事之后再过继出去,只是把名字安排入宗族祠堂,知道自己的亲爹娘是谁,过继后也不会和他们断了来往。
如果是有两个孩子,就把次子早些抱过去,不会刻意的隐瞒孩子的身世,但是是让孩子叫裴清泓爹,叫他大伯,把孩子给过去之后也是由裴清泓夫夫两个教导。如果过继到裴清泓这一支,那孩子也是能够承袭裴清泓的爵位的。
裴清逸对子嗣没有那种很深刻的感情,早早就满口答应了叶氏的。裴清泓倒是没想得那么长久,但裴延说到让裴清逸纳妾的时候,他的眉头还是跳了跳,站起身来劝了两句:“我知道爹也是着急,但像大哥说的,孩子是缘分。再说,这生孩子也不是嫂子一个人能生出来的,你就是让大哥纳了妾,大哥不去碰也是枉然,何况扰了他们夫妻和睦。”
荣欣郡主的骄纵和她那个爱女如命的爹有很大的关系,虽然他对荣欣的爱慕也是十分无奈,但对方做了自己嫂嫂以后也从未干过任何出格的事情,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倒是裴清逸常常为了自己的差事冷落娇妻,成婚几年,老是不着家,和荣欣郡主同房的次数太少,便是想有孩子也难。
裴延却是冷笑:“你大哥你大嫂是哪门子的夫妻和睦!”七出之罪里有一条便是无后,女子不能为丈夫诞下子嗣是可以成为被休弃的正当理由的。便是公主七年之内不能为驸马生育子嗣,驸马也照样可以纳妾。更何况荣欣只是郡主,他要真的以荣欣无所出为由为长子纳妾,便是那个爱女如命的荣亲王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他。
“我和荣欣又怎么了,这不是处的好好的吗?”裴清逸这会倒是为了荣欣顶长辈的嘴了,他这说的是实话,虽然荣欣对他这个夫君不是很满意,但面上并不显露出来。裴清逸也是个迟钝的,荣欣不做出过距的事情,家里也不会有人蠢到去和大少爷说这种要命的事。荣欣当年为了能和裴清泓说的上话,也念了不少的书,她是名门贵女,有气度在,因为不爱,也对裴清逸没那么多的要求,两夫妻相处的实话,确确实实算是十分融洽的。
“行了行了,我也懒得管你们两个的事情,总之你要是不想纳妾,那就每日给我老老实实的回家,总之年底之前,我要听到喜讯!”裴延的态度很强硬,裴清逸虽然对这种事情不大满意,但也还是抱怨了几句应了。他编书的事情没有那么大的工作量了,每日正常回来也可以,就权当算是对冷落娇妻的补偿。
他们两个不吵了,裴清泓也就舒坦了。只要有裴清逸在场,就谈不来什么政事。看着两个人讲些家长里短的话,他是觉得好笑又有几分放松。
“既然爹和大哥你们说完了家里的事,那就说说咱们什么时候下山的事宜吧。方才太上皇身边伺候的公公说陛下给我留了旨意,皇上会随一部分大臣先行下山,而我还得在山上再耽搁些时候。这具体时间,大概是五日到一月,我也不是太清楚,庆祝的事情等我回去再提,你们回家的话,就替我捎封家书回去吧。
第61章 奇怪谈话
这种小事情裴清逸自然是一口应了:“那二弟就快些写完吧,为兄一定亲手帮你把信件送到兰郎君手上去。”
裴清泓的动作很快,在小皇帝率领着众位大臣下山之前,他把那封写好的信件亲手交给了裴清逸,信封上头是遒劲有力的四个字:子珏亲启。
浩浩荡荡一批人从行宫离开,他站在山腰处目送父亲和兄长离去,直到没了这两个人的背影才转身回了行宫。皇家狩猎和秋祭的时间挨得很近,为了避免皇帝来回折腾,这大山深处便为皇帝建造了一处行宫。
上山的人已经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多是兵卫里的精英,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站在行宫各处,身形笔直如同一棵棵挺拔的松柏。
他刚转回行宫,自己居住的房间便有人等会着,瘦长的脸颊,温和的气度,和勉强算得上熟悉的容貌,俨然是太上皇边上颇受宠爱的公公常秀。
“常公公缘何在此等候?”裴清泓疑惑地问出声来。
后者扬了扬手里头的拂尘,笑意温和宛若弥勒佛:“这个杂家也不是太清楚,总之陛下有请,若是长信候有空的话就和杂家走一趟吧。”
他这话说的客气,但裴清泓即便是真没空也得跟着去的,便点了点头:“还劳烦公公带路了。”
等到裴清泓进了太上皇的屋子,常秀便安顺地退了出来。在他离开主子和裴大人独处的屋子没多久,一个身穿御林军服饰的男人从外头走了进来,他的步伐坚定,直冲冲地就和常秀对上了,站在过道里的军士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前方,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等常公公走到了隐秘之处,他便从衣袖里抽出一封信来,非常普通的一封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信封,信封口处用了蜜蜡封好,露出来的信封上头还有着遒劲有力的四个字:子珏亲启。
这信封自然是方才和穿着那御林军服饰的男人一撞中拿到的,当然这信封他也没有资格拆开,只能等到那位裴大人离开,他再亲手交给太上皇。
想到那个毓秀的青年,常秀就不由得有些唏嘘。那位裴大人自然不知道自己拜托给自家兄长的家书转眼就在未下山之前教人给掉了包,当然掉包之后反而是真正的送到他想送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