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补充:“当然了,也许是你藏得太深,不过这样就更可怕了,不是吗?”
格安不置可否,过了一会,才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专门跑到这种藏尸楼里来找我叙旧。不过要只是单纯来告诉我这种无聊的事情的话,还是尽早离开吧,太耽误我的时间了。”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说完,他就要走。
格安一转身,乔就正和他面对面,乔舔了舔唇,往格安后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侧身让格安走前面,然后自己再跟上去——虽然他不想把背后对着这么一个人,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不想做领头的。
海兔笑了笑,看着格安转身也没有叫住他,他反而是伸手在怀里摸了下,拿出一张纸,在手心轻轻磕了磕。现实地说,纸张敲在手里是不会发出多大的声音的,但是那张纸似乎不是普通那种很软的、用于书写的纸,更像是某种塑料制的壳子,由于摩擦,在手中发出了奇异的闷响。
“你说走就走嘛,真正有用的线索也不看了吗?”
格安没有回应,海兔就笑:“该不会你还不知道吧。说起来,你这一路走的这么隐蔽,专门挑了小路走,我几次都跟丢了,但我依旧知道你要来这里,于是在这等你,你觉得是为什么?”
格安头也不回。
“哼,你不想知道这个也就算了,但是你不想知道奥金家的立场吗?”
海兔料定他会感兴趣一样,有恃无恐地笑,一边慢慢跟着格安走,一边说:“你逃狱的事情是我造成的,其实这不能怪你,看起来应该是我陷害了你,即使我知道你是默认让我带走的……但是有一点你应该不明白,为什么在你逃狱之后国会局没有下放通缉令,也没有派任何人追捕你。你可以说这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毕竟国会局的面子重要,还会引起民众的恐慌,最好还是不要公之于众。但是为什么我说这件事这么蹊跷呢?因为第三公主,你也知道,她是个了不得的人,你刺伤了她的儿子,她会让你好过吗?就算国会局不说,她也会全力施压,她不仅会自己找你,还会让国会局帮忙,你也觉得奥金家不会连第三公主的面子都不给吧。格安,你的立场就太尴尬了。”
海兔一直说,唱着独角戏,乔偷偷转头看他,和海兔对上了眼,海兔给了他一个阴恻恻的笑,乔就缩头乌龟一样转了回去,对着格安的背影做了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格安,你已经是被放弃的了,可是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任何人来追捕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第三公主难道会放过你吗?”
格安毫无所觉,他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海兔,也依旧前行,给人造成了他其实什么也听不见的错觉,他的身影看起来不会被任何事物所触动。不过声音还是传了出来:“你到底想说什么?太无聊的话还是请自己憋着。”
“你听好了格安,答案是不会,当然不会。PIGEON,你知道的,她是帝国最有本事的女人,她冷血也无情,从她对林西殿下的态度来看就能看出来,她总是不闻不问,一点也不像一个温婉的女人,而且女人嘛,总是比男人还要刁钻,她要是狠起来了,会让你生不如死……”海兔放低了声音,柔情似水地咬字,“我猜,她现在应该已经见到你的小殿下了,你想想,她见奥金的二殿下是为了什么呢?”
格安终于停住了脚步,他转过头,灰色的眼珠里映着乔手中的火焰。
海兔嘲讽似的笑了一声,他心情愉悦极了,他喜欢这种操控别人的感觉,这让他拥有了一种不知名的底气。
海兔的话确实是个提醒,他说的没错,国会局的事情很蹊跷。
如果不牵扯十五街区和其他事件,就光看格安刺伤案,那么第三公主是不会有放人的心思的,以第三公主的身份和她与国会局的交集来看,通缉令这种表面功夫不做的可能性其实很小,毕竟,格安确实是案件的嫌疑人、相关者,不论有没有第三公主的施压,国会局都不会轻易不管。
再看奥金家,作为一个非皇室的贵族,他不仅是能和皇族平起平坐的家族,也是在国会局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家族,这样的权力即使是贵族,也只有直系才能拥有,换句话说,奥金家的地位已能和第三公主比肩。也因此,奥金家的风格一向是勤勉低调的。
若非如此,在和皇室贵族的交流中很可能会有摩擦产生,毕竟两百年前,奥金家是大公阁(如今的议会政事厅,即新日莱特中央政府,皇族之下权利最大的议厅)的一名议员而已,不论家族的先辈为国家带来了何等的利益于荣耀,在贵族眼中,他们不过就是两百年前最早站对了队,最先抵达了新皇和新政权的脚下而已——毕竟,站在风口上的人,要如何才能飞得不高呢?
也因此,凭着奥金家的地位,国会局怎么能轻易把人丢了呢?
国会局的局长契耶可夫正是奥金祖父的故交,在这件事情上,为了避嫌,国会局和奥金的交流会很少,即使奥金家私下知道格安逃狱的事情,明面上也会有所交代,所以通缉令是不论如何也不能不下的。
除此之外,还有格安到底是被真正的外党,逃狱,还是他仅仅是被劫狱,是被陷害的问题。国会局不能不调查。
那么现在看来,格安的处境确实是如海兔所说的一样尴尬。
但是格安自己其实并不怕这种尴尬,他带着乔来南部疫病区的一部分目的也是来寻找先生——先生和奥金家的关系密不可分。
在格安看来,先生是盘踞在十五街区的龙,奥金家则是卧在贵族与新日莱特政权里的虎,它们在国都寂澹的土地上遥遥互助,平衡着这个国家的命脉之地。
所以格安才会来,他还带着乔来,一方面乔是先生手中的人,格安带着他更可以保障自己此行顺利与否,再一个就是十五街区的问题,十五街区从来都不安全,其中夹杂了不少不确定因素,像之前的多特,突然出现的爱德格,这些因素是不可控的,不管来势有无恶意,那都是影响一切的节点。如果乔真的是先生的人,那么无论格安决定控制他还是保护他,把人带在身边都会方便很多。
综上,格安对国会局的事情即便怀疑,但也觉得应该优先处理先生这一部分,他直觉先生也是突破国会局蹊跷的重要一环。
格安说:“这我不管,国会局的事情我不能左右,别的我也不懂,我仅仅是奥金家的侍卫而已,现在还是一个叛逃的侍卫。除了保命,其他与我并无关系。”
“哈哈哈哈哈,PIGEON,你真是太可爱了,”海兔笑了,说道,“想想吧,好好想想吧,我的朋友。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不是因为奥金家吗?你能置身事外吗?你也说了,你是奥金的侍卫,那么那位小殿下的生命安全你不管了吗?”
格安眯了眯眼睛,这一动作被海兔敏感地捕捉到,他耸了耸肩,这意思是“看吧,被我说中了”。海兔便接着说:“好好听着吧,我和你分析分析,还是之前的问题,你的小殿下去见了第三公主,第三公主和奥金能有什么好说的?那是宿敌,宿敌是什么意思?就是水火不容啊。要不我再好心好心告诉你?他们啊,是在医院见面的。 ”
格安皱眉:“医院?”
“是啊,格安,医院,”海兔的嘴角奇异地动了动,便显露出一个别有居心的笑来,“除了被你刺伤的那位可怜的三殿下,你觉得还有谁会这么倒霉?”
海兔不甘心这么放过格安,他又说:“你的小殿下啊,他和林西要见了呢。”
格安沉默了一瞬,笑了:“那又关我什么事?他是殿下,我的主人,他想做什么是无需过问我的。”
许是他说的话基调过沉,海兔竟然也一时沉默。
乔抬头看了看格安,他原以为格安实际上是有恃无恐,但是听了这番话又觉得不是,乔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那像是他自己也有过的心情——对着他的先生。乔已经知道,无论自己是多么地努力,但是有一件事情却是他永远无法决定的。
不过即便如此,乔依旧没有在格安的脸上看出更多的颓然了,格安看上去水火不侵,他的神情几乎没有一点点变化,和说那句话的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