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累极了，不顾陶夭的意愿，就靠坐在树根下，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我休息一会，别出声。”
陶夭紧张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轻声应了句好。
眼看日头逐渐上升，清冷的蓝色散去，变为烧灼的浅白。陶夭看他累得要命，发了善心，小心翼翼地将遮盖着孙悟空的那片树荫压低，给他留出阴凉的休憩的地方。
然而好景不长，总有一些捣乱的家伙会出现。
听到哼哧哼哧的呼气声老远就传了过来，陶夭就知道是谁了。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个粗壮的怪物就慢腾腾地挪了过来。他的皮肤又黑又粗，四肢还保留着粗密的毛发，像人又像熊，一看就是没完全化形的妖精。
自从当初没忍住笑话了隔壁山头黑熊精的模样，他总是动不动就过来找事，不过就是吆喝着骂几句，最后再摘几个桃子回去。
毕竟是走正道的妖精，他不敢做残害生灵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陶夭清楚，这货只是喜欢吃他结的桃子，不过碍于情面罢了。
“你怎么还是这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黑熊还未走过来，就开始大大咧咧的叫嚷。
陶夭想到那只猴子还在他的树根下休息，又不好直接大喊，不由叹了口气。
“今儿个怎么不说话了？你……”
熊赫的话说了半截，硬生生吞进去。他的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指着桃树的方向，粗壮的腿开始不争气地打摆。
“你你你——”
陶夭莫名其妙地盯着他抽风似的举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倚在桃树上的孙悟空懒懒睁开了眼睛，不含感情地呵斥：“滚！”
话音刚落，黑熊精就连跑带爬地冲下山了。
“哎哎哎？”
陶夭惊讶地问：“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他怎么见你就害怕？”
“……”
突如其来的沉默令陶夭陷入了一种叫做尴尬的迷茫情绪中。他很想挠挠发痒的脸，又觉得这种场合似乎不适合，就硬生生忍住了冲动。
须臾，孙悟空回答了。
“他见过我打架。”
陶夭一愣，下意识反问：“很可怕？”
“……也许。”
他跟着沉默一会，小声嘀咕道：“我倒觉得不可怕，虽然没见过。”
“为何？”
“你不像那些道士。”提起以前的回忆，陶夭的声音兀地低下来，带着一丝悲伤，“他们杀妖的时候，眼神是疯狂的。”
没有半分情感，只有冰冷、死寂。
这里曾经被一片血泊掩埋过，但是了解内情的也只有陶夭一个了。
孙悟空露出近乎讥讽的表情：“他们容不了妖精。”
“可是我们哪有招惹他们。”陶夭茫然地道。
他冷哼一声，没有言语，突然一跃而起。
“走了。”
陶夭望着他逐远去的身影，有些疲累地低下枝叶。
……怪了，最近总是没力气。
在陶夭断断续续醒来的日子，孙悟空经常会过来，鲜血淋漓，杀气腾腾。他想起了就问上两句，更多则是恹恹不做声。
这一日，陶夭半睡半醒，猛然间响声大作，残留的瞌睡瞬间被惊得一干二净。
“轰——”
他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花果山暴起冲天的惊雷，带起整个天空的尘土，一时间黄土弥漫，恐怖的威慑令他心生畏惧。
“孙悟空！尔等还不速速就擒！”
虚空中传来一道威严的呵斥声，伴随云雾腾腾，隐约能窥到云层中的天神们。
——孙悟空？
陶夭突然生出几分担忧，那猴子时常带伤过来，是否受其中的困扰？
突然，天空闪过一道雷光，划破长空，有什么东西就朝着他气势汹汹的砸过来。黑点越来越大，陶夭害怕得缩成一团，心里暗道遭殃了。
“咚！”
他紧紧闭上眼睛，听到尘土飞扬的声音，这才舒了口气，小心地望去。
等等。
是那猴子！
“孙悟空，别再妄想和天庭作对了！”
陶夭听到仙人的话，有些懵了。
猴子？孙悟空？他他他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QAQ
几名天兵飞过来，明显要将孙悟空五花大绑捉回去。陶夭急了眼，也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劈头盖脸的向他们狂甩桃子。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原本全神贯注警惕着孙悟空是否有异动的天兵天将们一个不防，被一堆桃子砸中，一时间银色的盔甲上全部沾满了黏糊糊的果汁，还有个倒霉的，闻声望去的时候正好被砸中头，不小心跌了个狗啃泥。
还在天上观望的众位神仙：“……”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货是谁？
醒悟过来的天兵天将冷了脸，拿起兵器要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妖精送入轮回。还未等他们行动，后面传来“嗖”地凛冽棍风，他们就被金箍棒甩到一边，狠狠砸在地上。
这次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
陶夭呆呆地望去，看到孙悟空一手拿着金箍棒，身姿挺立，表情狂妄至极。
“幺儿，你没事吧。”他扯起一丝笑，眼神还掺杂着未消退的狂暴混乱。
“没、没事……”
“孙悟空，你还是执迷不悟吗？”太白金星摇摇头，一脸痛心地道，“那就莫怪我的手段狠了。”
孙悟空举起金箍棒，一段指着天庭的神仙，冷声道：“放马过来！”
这是一场相当惨烈的战斗，而陶夭身为旁观者，无能为力。孙悟空怕他受到伤害，一时有些分神，在几番打斗后，最终还是被佛祖压在了五指山下。
……
混乱，黑暗。
当孙悟空睁开了双眼，就发现寸草不生的土地上竟然多了棵桃树。
看到他醒来，陶夭兴奋地打招呼：“早安！”
“……”
这不是五指山么，他怎么从花果山过来的？！
饶是孙悟空不爱胡思乱想，脑海里不由幻想出一棵桃树拔出陷在泥土里的根，在平地上撒脱狂奔的疯癫模样，一路上甩飞了无数桃子。
他诡异的沉默了。
论审美观的重要性
“你……”
“是不是很惊讶？”陶夭笑起来，“我拜托黑熊精将我移过来，他是个傻熊，只要桃子就愿意了。”
……怪不得。
孙悟空默默打量桃树，才发现上面的桃子少得可怜，就连枝叶都有些蔫嗒嗒的。
他低声道：“你这是何必。”
“我怕你会死掉，这样就没说话的伴了。”
陶夭的语气真诚，为了表示自己的友善，找出个黑熊精没有摘掉的桃子，冲孙悟空甩过去：“你应该……”
他忘了孙悟空被压得严实，连手都动不了，于是那颗桃子就华丽丽地砸到孙悟空的脸上。
“……渴了吧……”
孙悟空：“……”
“啊呀今天天气真热，我要睡了，醒来再聊。”
面前的桃树说完就开始装傻不动，浑身散发着“其实我只是一棵普通的树，刚才都是错觉”的气息，企图蒙混过关。
孙悟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种借口简直牛头不对马嘴好吗！
……
五百年自然漫长，对于陶夭来说，他不过多活了一百余岁而已。
他一边陪伴着孙悟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还不忘伸出足够的树荫遮风挡雨，扔过去的桃子也能准确地到达对方的嘴里。
真是可喜可贺【雾】。
只是有种嗜睡的症状打从花果山就开始了，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日益严重。
这不，刚说了两句话，陶夭就睡着了。
一睡就是几十年。
“唔……”
陶夭睁开眼睛，迎面照来的刺眼阳光令他下意识地……这是什么东西！
他惨叫一声，瞪着面前的一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细白，明显不是一棵桃树能拥有的身体。
难道——
陶夭猛地翻身坐起来，入眼的就是细长紧实的腿，白嫩的脚顺着他的视线忍不住抖了两下。
他一时有些懵。
还被压着的孙悟空全程冷静围观：“你化形了。”
“化形了？！太好了，化形了！”
坐在地上的少年面相有些稚嫩，但是一双桃花眼早就能窥到几分风采，面红齿白、眉清目秀的，怎么看怎么像山里的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