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溪顿时就愣住,半晌才讷讷道:“所以、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么?”
“……是,对不住元元,但、我们只是不想你难过。”沈砚书声音低了下去,又用力抱了抱她的腰。
容溪有些发愣,今晚这些事有些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围了。
可是她还不死心,又问了句:“你是怎么跟他们谈的?”
“……利诱。”沈砚书抿抿唇,没把自己以容明德未来女婿的身份去道歉的事说出来。
容溪有些迟钝的点点头,沈砚书想让她去休息,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可是刚出了书房门,她就又说话了,“沈木头,我想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沈砚书不肯放她下地,紧紧的把她按在自己身上。
容溪趴在他肩膀上,声音里带着湿气,“……我想回我家,想看看妈妈。”
沈砚书先是不同意,已经有些晚了,没必要现在回去折腾徐佳艺,可容溪不肯,闹到最后,他还是同意了。
亲自将人送了过去交到徐佳艺手上,还要把事情说得委婉些,“元元知道了一些事,心里不大好受,也怕您难过,我送她回来陪陪您,明天我再过来。”
徐佳艺看一眼垂着头的女儿,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会劝劝她,也晚了……要不然……”
容溪的头立刻抬了起来望了过去,沈砚书看见她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丝抗拒,心里愣了愣,又摇摇头,“不了,我明天再过来罢。”
他心里一沉,然后有些不舒服,离开得就快了些,连坐都没坐下过。
徐佳艺叹了口气,还没说话,就听女儿在背后幽幽的问:“妈妈,沈木头也是爸爸……造的孽么?”
“你、你知道了?”徐佳艺愣了一下,随即惊讶的脱口而出。
容溪闭了闭眼,一下就向后仰倒在沙发上,“原来真的是这样……我说爸爸为什么不喜欢他……”
很久以前就有了的疑问,终于在今天找到了答案,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徐佳艺在她旁边慢慢坐下,拿着纸巾慢慢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直到容溪先开口问她:“妈妈,你恨他么?”
这个他,指的是容明德。徐佳艺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来,“不恨,我怎么会恨他,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容溪没做声,静静地等着母亲继续往下说。
“在生你之前,我得了一场病,很凶险,要花很多钱,家里头存款用完了,亲戚朋友都借到不肯借了,要不是这样,你爸爸也不会铤而走险的行差踏错。”徐佳艺摸摸女儿的小脸,“他是太爱我,那个时候我病得不成样子,没发现他的钱来路不正,还以为他借的,后来我想要个孩子,就偷偷怀了你,你爸爸气得不行,但最后还是留下了你……”
“可是我生产的时候遇到了难产,他刚创业,也没钱,去向认识的任家借,为了叫他们相信他,你爸爸就把这事当做投诚的筹码,当时也没想到如今会反目。”徐佳艺叹了口气,“他担惊受怕了几十年,一个人……”
她想起很多年前尚年轻的男人,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我以后一定要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几十年岁月白云苍狗,风云变幻,终究变成了如今令人唏嘘的模样。
容溪闭上眼,听见母亲告诉她:“砚书是个很难得的好孩子,要不是他提前来劝,你爸爸都还没勇气走出这一步,要不是他,我们连想同人家道歉都做不到。”
“元元,是为了你他才做这么多事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和他在一起。”
母亲的话到了深夜,入梦后就变成了一道绳索,将她死死的捆住,无论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她从梦里惊醒,听见窗外呼呼的风声,降温了。
她蜷缩在被子里,无端的觉得有些窒息,又有些害怕。
第二日沈砚书来接她回去,她坐在车里,沉默片刻后忽然道:“沈木头,谢谢你。”
“不用……”沈砚书愣了愣,忙要开口。
却又被她立即打断,“我想一个人待几天,可以么?”
沈砚书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元元,你说什么?”
“我有些乱,不知道……”她垂下眼,不敢去看沈砚书的脸,“我想一个人待着,想一想这些事,你在的话我……”
昨夜离开容家时的预感成了真,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对于容溪,他向来只懂得去宠,不懂如何拒绝。
容溪垂着眼等他回答,却迟迟等不到,直到她快要放弃了,才听见他干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可以答应你让你一个人待几天……”
她猛的抬起头来,想说谢谢,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倾身过来抱住了。
他低沉的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又有些不易察觉的疲惫,“可是,元元,别让我等太久。”
容溪猛的愣住,眼睛一眨,她觉得有液体滑出了眼眶。
第七十九章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人, 再公正无私都会心存私欲, 再残忍无情也会有一个柔软的角落。
可容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想了一夜,都还是对父亲做过的事耿耿于怀。
窗外的光线已经亮了, 天边泛出鱼肚白,清晨的空气有些冷冽,好似有鸟鸣声不知从哪个方向若有若无的传来。
容溪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后知后觉得腰腿有些疼,她机械的转了转已经熬得生疼的眼,起身还没站稳就脚下一软, 整个人往地上滚去。
额头磕在了茶几的桌腿上, 发出“嘭”的一声,强烈的眩晕感和刺痛袭来,她忍不住低低的尖叫了一声。
她心里懊恼, 又觉得什么都在和自己作对,索性干脆不起来了,就这么蜷缩在地毯上。
躺在地上看家具,是她没有过的体验, 她又去看吊顶上的灯, 只觉得离自己好远好远。
仿佛换了个角度看世界似的。
所以你看,哪有什么是一成不变只有单一面的,她认识人,不过都是他们愿意叫她看见的样子罢了。
迟到了整夜的睡意终于出现,容溪慢慢阖上眼皮,恍惚间她仿佛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数落她, “怎么躺地上,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沈木头你别吵,我困。”她喃喃的应了声,又抵不住困意,只闭着眼轻轻蹬了蹬腿。
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和沈砚书因为小事大吵大闹,他指着她的鼻子愤怒的骂:“你和你的爸爸一样,都一样阴暗自私不择手段!如果不是你们,我怎么会离开我的父母!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弄死他了!”
他的脸孔狰狞凶恶,和她熟悉的模样不太像,仿佛换了个人。
她吓了一跳,立刻就挣扎了起来,这一挣扎就醒了,看见天花板上的灯,她愣了愣,半晌才想到,原来那是个梦。
一个噩梦,她吁了口气,不停的安慰自己,沈木头不会这样的,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可是,心里另一个声音又在提示她,沈砚书和亲生父母分离,的确是容明德做的孽,他有权利去讨还公道。
他会恨他么?会连带着恨她么?会不会觉得这些年的一切都是错误?
屋子里很安静,没人能回答她的疑问,她只好一个人静静地想,问自己,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要怎么办?
是继续和他在一起,然后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把柄留给他,日后或许成为她气短的根源?还是和他分开,任性自私的只顾自己一个人逃避?
好像都不应该,前者伤己,后者伤人。
容溪的独处持续到了下周三,她已经一个人住了四五天,沈砚书很遵守诺言,并没有来打扰她,只是每天晚上会给她发一条信息,提醒她第二天的天气状况要注意增减衣物云云。
这样细心体贴的信息,容溪却不敢多看,每次都是匆匆扫一眼就退出了。
删也舍不得删,就是不敢看。
她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经慢慢有了些问题,整夜整夜睡不着,她给自己开了安眠药,右佐匹克隆能叫她浅浅的睡上三四个小时,不至于第二天完全没法工作。
周四中午,岳华从隔壁诊室过来叫她一起去吃饭,她摇摇头,“没什么胃口,不吃了。”
“不舒服?”岳华打量着她的脸,她化了稍浓的妆,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