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四皇子笑了。
“母妃果然不了解父皇，”他嘴角凝着一丝运筹帷幄的笑意，“老六的舅舅李元风是怎么死的？被君王猜忌而死！他的母妃贤妃是怎样死的？被皇上逼得自尽！加上他能够在最快的时间统率起如同散沙般的李家军，将三方敌军打得措手不及，父皇会让他回来吗？”
“你的意思是……”德妃恍然坐下。
“他早就不是父皇心目中那个聪颖而听话的儿子了……”
***
跋山涉水多时的楚微已经到达宜州。
有李大侠的事先安排，她很快就见到了宜王——不管是他的容貌，还是他的气度，那就是一个完美到极致的男人，让人看到他坐在轮椅上的一刻，就会非常惋惜老天待他不公。
有李大侠的信物，宜王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
而在听到李大侠要她代传的这一句话后，一向儒雅斯文的宜王失控般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楚微发现他的眼里有微亮的东西在闪烁，隐忍多年的恨和痛苦再也无法掩藏，他握着兄弟的信物在剧烈颤抖，最终，他道：“以身作饵，以死开局！”
“六弟……你终究赌上一切了吗？”
他将手紧紧一握，冷眸抬起的瞬间，亦是豁出一起的傲然之势。
“二哥一定为你报仇！”
第135章 涅槃
大战整整打了一个半月。
束戎王被逼退到西部，战骑国和大卫国各自撤兵而回，朝廷的燃眉之急已解。
看到频频传来的捷报，皇上龙颜大悦，派了亲信去给六皇子送去粮草。
时下临近新春，天气严寒，落过多场大雪后的京都被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百姓们忙着做新衣新鞋，宫里则张罗着过春节之事，没人再记得边塞那些浴血苦战的将士。
翠琅宫的文淑妃病情危殆，昏迷之际唯念着爱子宜王之名。
皇上心有不忍，立即快马加鞭差人去了宜州将宜王召来，这是继宜王去往封地之后，母子、父子之间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皇上再度见到这个身有残缺的儿子，内心凄然一片。
他差人给宜王在京中安排好了府邸，好随时进宫侍奉淑妃。
大抵是见到儿子，淑妃的病情日渐好转，也突然转了性子不再吃斋念佛。
皇上本对淑妃歉疚在心，如今见她想通一切，自然再度给予她最大的恩宠，甚至超过了以前的贤妃——后宫众妃嫔对淑妃的复宠议论纷纷，在羡慕的同时，又悄然惋惜着她的命不好，她的那个惊才绝艳的儿子宜王已是残废，绝无登上太子之位的可能。
德妃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文淑妃的忽然复宠，她自是惶恐在心，她怕文淑妃再将往日的事情提起，白白坏了他们的大计，倒是四皇子虽是意外这一切，却不担心宜王会成为变数。
一个废人，能成什么大事？
***
京城之中，百家安宁。
苦寒边塞，将士浴血苦战。
长天关地势极险，束戎王又精擅战术，这一战中，一向骁勇的李家军根本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双方已经打了四天五夜，天地惨淡，大雪纷扬，众将士们踏过死去的同伴尸骸还在不断苦战，无数年轻的将士凭着一腔热血冲上前，在带李字的旌旗之前嘶声呐喊。
双方交战到第六天的傍晚，雪忽然停了。
六皇子亲自披甲上阵，以八门金锁阵困住束戎王。
在六皇子与束戎王在阵内决一死战之刻，束戎国国师带着巫师闯入战场，妖邪蛊物齐出，众将士大多被迷惑心智，折损大半，就在八门金锁阵将破之际，六皇子倾尽全力诛杀了束戎王，并将那国师与巫师一并斩于剑下……束戎国余将尽降。
众人皆在为胜利而欢呼。
哪知，六皇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被一道猝不及防的飞来毒箭射穿胸膛……
***
几场冬雪之后，皇宫里的梅花悉数绽放。
太监总管王钦打着伞，陪伴着皇上在御花园中悠然而行。
看到墙角边那几株迎雪盛绽的梅花，王钦笑说道：“皇上啊，今年御花园的梅花开的可真好，您瞧瞧，去年那一树可没开几朵儿呢，今年倒挂了满树，真是吉兆呀……”
皇上微笑着道：“瑶芳宫的梅花应该都开了吧，我们过去看看！”
“皇上……”
王钦愣了愣，提醒道：“皇上忘了，贤妃娘娘已经不在了……”
“哦……”
皇上看向那一树梅花，贤妃的模样仿若又在眼前，他面上添了几许惆怅之色，心中忆起了贤妃的种种，良久，他才叹了一声：“梅英……是朕有负于你……”
“皇上……”
王钦安慰他道：“皇上对娘娘这般深情，想必贤妃娘娘九泉之下亦能深感皇恩。”
皇上看着那盛放在寒雪中的梅花，深深叹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漫天飞雪中的一抹身影吸引住，那是一个身着貂绒披风的宫装女子，看到那傲然而立的背影，他快步上前，几乎要脱口而出“梅英”两个字。
待走到她面前时，他才发现那不是她。
王钦笑着道：“原来是淑妃娘娘，奴才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微笑着向他抬了抬手，随后上前两步，向皇上盈盈拜倒：“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握住了她的手，问道：“淑妃，你怎么在这儿？”
淑妃浅笑着道：“臣妾见这里的梅花开得正好，就过来看看。”
皇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件貂绒披风上，他记得，这件披风是他当初赏给贤妃的，如今又怎会在淑妃的身上，他道：“你怎会有这件披风？”
淑妃面容怆然，她道：“皇上，贤妃姐姐与臣妾情同姐妹，当初臣妾哮喘之疾发作，贤妃姐姐多次来探视，并且将这件披风赠予臣妾……”说着，她红了双目。
皇上看着她，失神道：“贤妃……”
***
束戎王的首级被送回京师的同时，带回了一个噩耗。
六皇子与束戎王决战之时遭人暗算，中毒昏迷多日，情况危急，请皇上马上派人前来救治，皇上听闻此事，马上召集太医院众太医，亲派太医院院士飞奔而去。
不料，就在黄院士到的前一天，六皇子病情恶化不幸逝世。
黄院士见到的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
六皇子的遗体运回了京师。
百姓自发跪于街侧为六皇子送行，一时，举国同悲。
皇上悲痛至极，将六皇子追封为庄慧皇太子厚葬皇陵。
……
尾声
寒雪阵阵。
如同飘絮一般，无声落满天地。
偌大的江流上，唯有一叶小舟随风飘摇。
有人穿着蓑衣握着鱼竿正在垂钓，她神情专注地盯着鱼竿。
另有一人靠在火炉边，他裹着厚重的狐裘，面容是异样的苍白，似乎很是畏冷的样子。他伸出更苍白的手，拨弄了下火炉下的炭火，直到火炉上的茶炉里有轻烟袅袅升起，他才惬意地靠在乌篷边，带着几分微笑瞧向那垂钓之人。
鱼竿还没动，钓鱼的人却是浑身一颤，她急匆匆回过头来看向他，说道：“我想明白了，那支箭其实不是你四皇兄的人射的？”她用力眨着眼睛，费力将睫毛上的雪抖落下来。
李大侠笑而不语。
楚微沉吟了半晌，咬着冻僵了的手指头，含糊着道：“是你父皇啊？”
李大侠依旧微笑。
笑？笑是几个意思？楚微歪头瞅向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个邪恶的念头产生，她咬着唇，试探着问道：“难不成……该不会……是……你自己？”
“是玄天阁。”
他给了她确切的答案，他道：“我四皇兄以为是我父皇的人，而我父皇以为那是意外，没有人会想到，这只是我的金蝉脱壳之计……”提及这些人、这些事，他眼里已不带任何情绪，只淡淡道：“只有我死在战场，一切的风波才能平息。”
“哦……”
“想不到玄天阁这么仗义……”楚微越想越讶异，“对了，你跟宁阁主还有联系？”
“还不是你那个好结义大哥！”李大侠没好气地说着。
“结义大哥？”楚微后知后觉，“嗳，你说乔云尘啊！”
“你这好结义大哥担心你的安危，就给他妹妹乔婉素去了封信，乔婉素在她夫君宁沧澜跟前闹了好几天，这才把一向不涉足江湖的玄天阁给拉进来了！”李大侠冷眼瞧着对面的楚微，满脸都写着——你好有本事啊，能让一向隐迹江湖的玄天阁卷入我们的皇权争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