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长不高啊。”何维之笑了笑，“谁叫你高中一直不长个儿的。”
“我就只能长这么高了，喝牛奶也没用。”我说，“不想某个人，喝得都住院了。”
“记得那时候还在记你仇来着。”何维之说着说着就笑了。
我端着杯子叹气，“特别小气，怎么哄也不理我，还搬到好远去和小黑坐了。”
“那是我愿意的吗？不是考试考差了没选上你旁边吗？”何维之说。
“是吗？”我又一口喝了半杯，“我记不清了。”
“而且不算我小气吧。”何维之说，“是你答应了我一起去过情人节，结果我在门口等了好半天，最后跟你那青梅竹马跑了，能不生气吗？”
“说起这事，当初我也忘了告诉你，算我错。”我说，“我当初离开，没跟任何人说，没跟你们道别，是因为发生了见突然的事情。”
何维之喝下一杯酒，“你不想说，我不逼你。”
“我现在想跟你坦白。”我看向他，“因为……”
以为自己终于骨气勇气，可以面对那件事情，可话到嘴边却难以出口。
何维之看我一眼，温柔地笑着：“没事，我不介意，不想说就别说了。”
我低下头，再喝一杯酒壮胆，“因为我……”
话到嘴边，心脏像是被人猛击一前拳，“砰”地裂开一条缝，露出从前的旧伤疤。
“因为方棠……因为……因为我……把第一次给了方棠。”我鼓起勇气看他，想把自己的黑暗面全向他坦白，虽然早就晚了。
这么说，是怕他知道我不是自愿，明明已经走出来了却还要去找方棠做什么，没必要。我都放过方棠了，没必要把仇恨转嫁给他。
他的眼神瞬间被难过塞满，想问什么，却最终也没问出口，只是喝了慢慢一杯酒。
“初牵、初吻……除夜都是方棠。”我向他坦诚，“如果暗恋算是恋爱，那初恋也是他。”
何维之什么也不是，只是闷声喝酒。
“你没问，我也没说，这么说来我和你当初的错是一样的。”我低着头，“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就和方棠……”
抬头，却看到他痛苦的眼神，让人没办法将后话说出来。
“这些从前都没告诉过你。”我躲开他的视线，“当初理直气壮怪你，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拙劣的骗子罢了，没什么怪别人的资格。”
何维之摇摇头，“我不介意，只要你爱我，我不在意那些第一次都是谁。”
“我在意。”我有些激动，“不是因为那是第一次，而是……”
眼泪装满眼眶，摇摇晃晃就要掉下来，话却说不出一句。
他放下酒杯，过来轻轻抱住我：“都过去了，别想了。”
我抓着他的衣服，“我跟你分手不是因为心里有了别人，也不是因为不爱你了，而是突然发现……你和我以为自己所爱的那个人不一样，原来这么多年来我喜欢的那个人并不存在。你是你，是自由的，我在心里却把那个人捆成了蚕茧。”
“没事，我明白。”何维之小声安慰。
“没资格要求你，但你不是我要的，我有权利拒绝。”我小心推开他，端起酒杯继续喝。
“成蹊，还记得吗？”何维之问，“当初我说过，你离开我就在遇不到对你比我好的人了，就是因为我有这个自信。”
他的温柔细水流长，可在我得知那段过去过去之后就像发现这条喝了多年的小溪有毒一样，回头看，一路都是毒。
现在回想过去，都带着淡淡的阴霾，倒不如一切就在那个高中的六月戛然而止，遗憾都比现在这样美。距离和神秘就是美的来源，有时候隔得太近、知道得太多反而难受。
如果给我一个机会回到当初，我就什么也不问。当方棠说的那些话都是鬼话，用时间让自己慢慢忘掉，然后还傻乎乎和他在一起。
“何维之。”我突然想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愣了愣，苦笑一声：“你还是好奇。”
“告诉我吧。”我说，“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第一面的时候，第一眼就觉得你像子故，那双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何维之开始叙述陈旧的故事，“所以想对你好，以弥补内心对子故的亏欠。”
我听着他说的话，果然还是和当初一样。一开始我就是一个“神像”，是他用来供奉和赎罪的工具。
“说起来也是骗自己。”何维之低头苦笑，饮下一杯酒，“可是没过两天，就发现你们其实完全不同，却还是不想放弃。毕竟从前我想自暴自弃度过余生，是你给了我新的希望。”
我静静喝酒，听着他讲述来龙去脉。
“那时我竟然还天真地以为你是上天给我的希望，是我不小心捡到的重生机会，结果是我想多了。”何维之深深叹气，“没什么好怨的，这是我的报应，是老天给的惩罚。”
“成蹊，你知道，我以前多喜欢你……”何维之有些哽咽，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知道他脆弱流泪的时候是怎样。
我点点头，不知该作何表示。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去死了。”
“不是我的功劳，你本来就是个坚强的人。”
“不是坚强。”何维之似是嘲笑自己，“是苟且。”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无罪，可活了那么多年，都有一块遮羞布。那还遮羞布掀开，谁不是劣迹斑斑呢？大家阴暗的小秘密和想法都藏在里面，哪怕只是一瞬经过脑中的邪恶思想也全遮在里面，没人敢面对完全真实的自己。
我也很不堪，从没资格指责别人。
“我现在想通了。”何维之低着头看杯子里的液体，“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我不能把她就回来，也没办法让时间倒流，只能好好活着。”
“何维之……”我想劝，却不知该如何劝。
“过去做错了，我没为自己的年少无知找借口。”他看向我，“我承认骗了你，没一开始就想你坦白很多事情。但一直爱你这件事，我没说过谎。我背负着罪恶，也要展望未来，至少不能浪费光阴。就算不能赎罪，也可以稍微做点奉献，不浪费这条命和后半生这些光阴。”
我点点头，他能不放弃自己，就已经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经历了这么多，才知道生命多可贵，哪怕像我这样苟且活着。”何维之继续说，“我不会放弃好好活着的希望，这是你教我的。我喜欢你十年，从来没后悔过，这也是我最大的幸运。一开始是你给了我后半生生的希望，现在，我也该自己活着了。”
“那就好。”我悬着的心，时隔几年，终于缓缓放下了。
“这几年你好吗，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何维之突然问，“有没有谁欺负你？”
“我若说好，你要如何？”我低着头问，“若说不好，又要如何？”
何维之无奈地笑了笑，“是啊，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挺好的，什么都挺好的，没什么大事情。”我看向他，“你放心。”
他好似万般欣慰，“那就好。”
我点点头，继续喝酒。
“我说什么呢，怎么就聊到不开心的事情上了。”何维之赶紧转移话题，“记得咱们在D国遇到的时候吗？”
“记得。”我笑着答。
“我站在你身边，看着你眼睛，用了好大勇气才敢吻下去的。”何维之笑笑，“还有以前在教室那次，你好呆，我都凑这么近了也没察觉，我都想要不就……”
“幸好没戏都是你主动，不然我们话都搭不上一句。”
“当时去D国找你也花了好大的勇气，就怕抛弃所有结果估算错误，没找到你。”何维之说，“世界那么大，我就赌了一个学校，成功几率有多小你知道吗？”
“知道，所以觉得你选择跑去D国傻死了。”
“最后我赢了啊。”何维之忆起往昔，有些激动，“说忙我对你还是很了解的。”
“你没想过没找到呢？”
“本来也没抱希望，觉得至少自己试了吧，也不算后悔。”何维之看着我，“可是没有你那几个月，真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所以最后找到你我都要开心疯了，觉得这是这辈子我收到最大的礼物，以为老天都原谅我了。于是抱着侥幸心理把你追回来，好好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