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过得憋屈归憋屈，但近几年并没有太大忧愁，直到去年，崔玉蓁察觉到崔玉莹有了一点变化。
从去年入秋，崔玉莹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的时候，哪怕对崔玉蓁和几个丫鬟微笑都带着愁。除此之外，崔玉莹经常在绣花时突然停下来发呆，眼神空洞洞的，没什么生气。
孟回认为，崔玉莹突如其来的心事，不大可能是为了文大公子，也不大可能是为了府外的事。
第一，崔玉莹经常受邀出入文府，文夫人的态度她很清楚。按照崔玉蓁的印象来看，她是一个非常有自尊的人，不可能厚着脸皮期待这桩婚事。
第二，要是她心里有文大公子，还到了会为他发愁的地步，经常跟她在一起的崔玉蓁不可能毫无知觉。
第三，崔玉莹除了文府和崔府，几乎没有任何社交活动，没有手帕交，不参与闺秀们的明争暗斗，所以因为府外的事烦心的几率很小。
所以，崔玉莹忧虑的根源还是在崔府内部。
“去年......”孟回仔细回忆了一下，“去年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崔大从崔玉薇那里抢丫鬟，后来丫鬟又莫名其妙得病死了。”
“抢人事件是夏天，丫鬟是近秋天死的，崔玉莹是在入秋的时候开始发愁的。”时间是对得上，但孟回想不通缘由。
“崔玉莹心善归心善，但也不会为一个丫鬟的死忧伤到那种地步，除非她知道什么内情？”孟回跑出一身细汗，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往外一看，天已经蒙蒙亮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凝珠提着热水走进屋来，道：“姑娘起了？快洗洗吧，凝露取饭快回来了，吃点东西还得去给老爷夫人请安呢。”
经过昨夜，凝珠觉得跟自家姑娘更亲密了，走过来看到她一身凌乱的衣裳，忍不住惊讶道：“这是怎么穿的衣裳？全乱啦！”她走上前，手脚麻利地帮孟回穿好，又赶紧去倒了一盆热水让她洗漱。
孟回洗了脸，用青盐和丁香水漱了口，带着新鲜劲走到餐桌边，一看木盒子里的内容，傻了眼。
一个冷馒头，一碗冷白粥，一碟咸菜，没了。
孟回为崔玉蓁叫了声惨，大清早的就吃这些，能长肉才是怪事！早知道刚刚就不跑步了，还能省点儿力气。
孟回一边啃着冷馒头，一边在心里吐槽，并对从前抱怨吃得不好的自己，报以深深的鄙视。
“不吃了，走，请安去！”杂粮馒头太硬，白粥又实在太稀，再看一眼焉不拉叽的咸菜，孟回表示宁愿喝西北风。
当她顶着饿来到主院，刚跨进门就被一阵肉香勾起馋虫，肚子里咕噜噜作响。
屋内矮桌上摆着三笼做工精致的小包子，三荤三素六个小菜，青菜肉糜粥熬得又浓又香，还有整整一瓦罐鸡汤摆在旁边，根本就没人动！
满脸油光、眼球略微外凸的崔老爷，眼皮都没掀起来，完全忽略了女儿到来。王氏圆圆的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对孟回招招手：“用过早膳了么？来，再将就吃一点。”
两人旁边坐着白白胖胖的崔二，小胖手拿着肉包正往嘴里塞，孟回抬眼一瞥，居然还是蟹黄馅！
她饿得头昏眼花，飘似的来到崔二对面坐下，夹起一个包子来。为保持崔玉蓁的形象，刻意只咬了一小口。
谁知崔老爷眉头一皱，将筷子往桌上一摔，怒气冲冲地吼道：“你是饿死鬼投胎？瞧你这副德行，还指望你嫁了人给家里争口气，我看只能去丢人！”
王氏诧异她真的应邀坐了下来，但看到崔老爷生气，还是充当起假好人来。“老爷息怒，玉蓁还小，现在不懂事，嫁了人自然就乖巧了。”
崔老爷不耐烦地道：“郑大人很快就要请人上门提亲，你押着她好生学规矩！”
王氏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柔声应道：“是，老爷放心吧。”
孟回看到两人一副只想卖女换钱权，却连几顿好饭都不愿供的样子，心里直犯恶心。
她打算给两人添点儿堵，放下筷子低着头，细声细气地道：“我早上只见过冷馒头和冷白粥，从来没见过这些好东西，一时忘了形，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氏脸上笑容挂不住，崔老爷更是无名火起。
他们不是不知道厨房的人克扣崔玉蓁膳食，昧下银子吃酒赌钱。可这些人做的事很顺王氏的心，崔老爷又根本不在乎，所以只当不知情。
没想到平时连个“不”字都不敢说的崔玉蓁，今天居然敢当面揭短，更让他们没想到的，还是接下来的一句话......
“昨夜我梦到了大姐姐，她向我哭诉又饿又冷。我只能跟着她一起哭，结果今天早上一起来，真的更饿更冷了......”
第10章 悲催的崔府嫡女（8）
崔老爷听她提起崔玉莹，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厌恶；王氏捏着绣帕，飞快地瞥了崔老爷一眼；至于一旁胖乎乎的崔二，仍然老神在在啃着蟹黄包子。
分别在两人身后伺候的李嬷嬷与红英，表现和王氏如出一辙，同样是飞速瞄了崔老爷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
“大清早你提个死人做什么？晦气！吃完滚回你院子里备嫁，没事不要出来乱晃！”
崔老爷斥了一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红英，就着她伸过来搀扶的小手站起身。不知是不是小手太绵软，丫鬟太娇俏，他一脸烦躁明显淡去许多。
孟回余光扫过两人神情，双眼不由得微微眯起，再看毫无所觉的王氏时，自动给她添了一顶艳绿的帽子。
崔老爷甩袖而去，走到门口正好遇上了崔玉薇，听了几句讨好卖乖的话，气又顺了几分。“还是你懂事，明日去文府好好表现，要是得了赞赏，回来我也赏你。”
崔老爷撂下几句话走远了，崔玉薇喜滋滋地进了门，看到杵在矮桌边吃包子的崔玉蓁，像是看到了鬼。
“你怎么......”她看到王氏郁郁的神情，赶紧吞下即将问出口的废话，连忙走上前去屈膝行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嗯，坐下一道吃些吧。”王氏没从崔老爷脸上看出端倪，既有些轻松又有些疑惑，不过在两个姑娘面前她不愿表现出来，于是很快收回了思绪。
“我在屋里吃过了，专门过来伺候母亲吃呢。”崔玉薇知道王氏不是真心邀请，主屋里的好东西，历来是给崔老爷和崔二准备的，就算有剩余，最后也得落到李嬷嬷和红英口中。
崔玉薇扭着小步来到王氏身后，和李嬷嬷一起给她布菜，同时还不忘鄙视地看了孟回一眼，心道这丫头真是饿糊涂了，居然蹬鼻子上脸在主屋吃起来！到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为什么！
孟回可不管崔玉薇怎么看她，崔玉蓁的身体实在太差了，能补一点儿回来是一点儿，刚刚崔老爷还让她吃完了再滚呢。何况现在王氏和李嬷嬷母女的心思，都在竹林的人影身上，压根儿管不到这点小事上来。
她和崔二大眼瞪小眼，一人一个包子，你咬一口我也咬一口，很快把最后半笼给吃光了。
王氏用罢饭，看到两个姑娘同处一屋，就想起了府里两个姨娘，心里又不舒服起来。“玉薇，你的诗准备得怎么样了？到时候可是跟公子姑娘们一同比，你不能在文公子面前丢了脸啊。”
王氏明明是对崔玉薇说话，双眼却始终瞧着孟回，见她垂着头没什么特别反应，干脆对她道：“玉蓁，你的嫁衣也该备起来了，等到郑大人下了定，好日子说到就到了。”
“唉，你们一个个的都长大了，都要说亲了，母亲心里真是又欢喜又不舍。”王氏假模假样地用绣帕沾了沾眼睛，身后的崔玉薇赶紧做出一副羞怯怯的样子，挽着她亲昵地撒娇。
一个和京都当红小鲜肉你侬我侬，一个眼看就要嫁给老鳏夫做填房，孟回心想，要真换了自己，肯定要来个鱼死网破。
只可惜为了崔玉蓁事后的生活，她不能冲动行事，偶尔给崔老爷和王氏添点儿堵都是冒险，再不能做出更“疯狂”的举动了。
“母亲快别说了，女儿不想嫁人，要一辈子伺候母亲——”崔玉薇贴在王氏胳膊上蹭了蹭，像个受训良好的宠物。
孟回看得想吐，站起身来，唯唯诺诺地告退。“母亲，我......我先回院子里了......”
“去吧，别听你父亲的气话，早上只管来请安，想吃什么就告诉我。还有，得空多去看看云姨娘，她记挂着你呢。”